毕德身口述“血染黄前镇”

Admin 发表于2014-12-03 21:00:04
    敌伪军自一九四一年夏季开始,由军事开路和政治、经济、文化、特工等五个方面配合,向我泰北县抗日根据地全面蚕食进攻。当时处于敌强我弱的斗争形势,我主力部队为保存革命的有生力量,不计一城一地的得失而主动撤离泰山区,转移外地作站。在泰山区坚持武装斗争的只有县独立营和刚成立不久的各区区队,而他们的武装、人数有限,且装备低劣,又缺乏军事训练,战斗力非常薄弱。在这样的情况下,敌伪军对我根据地的扫荡蚕食进攻更加猖狂剧烈。他们在占领泰城、范镇、邱家店等重要城镇后,又相继占领了姚庄、西张店、燕家庄、祝阳、山口等重要集镇,还在山区的上港村安设了据点,同时他们还利用会道门发展卫星据点,企图阻挠我们的活动。
    我泰安县境内的广大平原被敌伪军占领后,他们又集中优势兵力,于一九四二年夏季,以烧杀抢的“三光”政策向我泰北县山区抗日根据地大规模蚕食进攻。至同年秋,敌人的扫荡蚕食已达到最疯狂、最凶猛、最残暴的程度。在泰山东的泰历公路上,黄前镇是我泰北县抗日根据地的门户,也是敌伪军对我山区抗日根据地进行经济封锁的重要集镇,还是敌伪军进攻我泰历山区根据地的跳板,所以黄前镇是敌我相争的重要军事阵地。
    敌人占据了黄前后,想以此控制太历公路和对我山区进行经济封锁以及直接控制我泰北县一下港、祝阳、山口、岱峰四个区的大部分村庄。黄前是敌人的一个战备要地,常驻着日本鬼子一个中队六十多人和一个伪军中队一百多人。
    一九四二年冬季,敌人又增派经高级特务训练的(简称特高系)日本宪兵队30余人。他们配合敌伪军经常骚扰周围村庄。他们要款、抢粮、抓夫,杀害无辜的农民群众,把黄前周围数十里路内的群众折腾得苦不可言,老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
    特高系宪兵队进驻黄前据点后,首先取消了村长制,实行保甲制,保甲连坐,强迫农民照相,实行“良民证”,宣传什么“中日亲善,大东亚共荣圈”等奴化宣传教育。宪兵队还采用逮捕、引诱、劝降与镇压等等手段,对我区村乡干部、党员和积极分子,实行自首政策。同时特高系利用伪保长、叛徒发展公开的情报网和秘密的特务组织,侦查我军事行动。他们的特务组织和情报网逐步伸向我泰山区抗日根据地。他们已成为我在黄前一带活动的最危险、最凶恶的敌人。
    根据泰山区公安局的侦查和内线人员的报告,证实每逢黄前集上,宪兵队长带领宪兵队十余人和几十名伪军进行巡逻、抓人,借以敲诈、勒索,黄前集成了敌伪军发财的门路。
    在摸清了敌伪军的行动规律后,泰山区公安局作出决定:要给敌人一个沉重的打击,刹一刹敌人的威风,以激发群众的抗日情绪,鼓舞我军的斗志。
    泰山专署公安局决定组成武装工作队,由专署公安局侦察队和莱芜县公安局侦察队抽调十二个同志组成。当时莱芜县公安局从侦察队员中选拔了富有战斗经验、胆大沉着、机智勇敢、执行任务坚决的边德友、李禄光、张祖又、我、蔺松堂、孙迎孝六位同志。
    在班长边德友同志带领下,我们个个轻装,只带木壳枪和四枚小型手榴弹,不顾长期在敌占区活动的疲劳,从莱芜的安子湾出发,爬山涉水,沿着崎岖不平的羊肠山道,于一九四二年阴历的腊月二十三日晚饭前,赶到了泰山专署公安局所在地祥沟村。
    饭后,我们十二个人被召集到局长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是在北屋里,陈设简单:用门板搭成的床铺、方桌各一张、长凳四条,一把破木椅子。局长吕剑光同志武装整齐,腰插手枪,坐在木椅上聚精会神地思考着什么,他一见到我们面带笑容向大家招呼说:“同志们来啦,请坐!”并叫大家喝茶。他沉思片刻后说:“同志们,组织决定给你们一个长途奔袭的艰巨任务。”他随手拉开挂在墙上的军用地图,用一根木棒指着地图说:“你们看,这是黄前据点,它是敌人蚕食进攻我泰山区根据地的跳板。自特高系日本宪兵队来后,他们作尽了坏事,罪恶累累。”他接着说:“黄前镇的据点在镇东南角,据点的围墙四角和西门筑有三层十多米高的碉堡、炮楼,内又筑有暗堡,据点中心筑有五层碉堡的高楼,内住日本鬼子兵,据点周围又筑有平房,内住伪军。这样,日本宪兵队、伪军共二百多人。黄前镇每逢旧历的初四、初九是集。自敌人占领后,把集市由街中移到东南河北岸。据获得的情报知道,每逢集市日本宪兵队必到集上巡逻盘查。你们的任务是:长途行军潜入集市,对准最凶恶的敌人——宪兵队,严厉打击他们一下。只要你们考虑周到,化装恰当,行动保密,各个战斗组密切配合,一定能胜利地完成任务。”
    我们这个武装工作队由专署公安局的侦察队长段树友具体领导指挥,共分四个战斗小组:第一组,组长边德友,组员我、张祖文;第二组,组长李禄光,组员孙迎孝、蔺松堂;第三组,组长黄班长,组员李秀航、任××;第四组,组长段树友兼,组员于化一、田××。
    在古历腊月廿四日凌晨三时许,炊事员同志奉命早已准备好饭菜,让十二个小伙子静悄悄地在伙房席地而蹲,端着热气腾腾的小米饭加猪油黄豆汤,饱餐一顿,使大家全身发出的热量冲散了腊月天零下十八度的严寒气候的袭击。
    在段树友同志带领下,便衣队员有的挎着篮子,有的背着钱褡子,还有的提着篮子、拿着布袋,化装成赶集买年货的农民和小商人等模样,摸着黎明前的黑暗,凭着星星的微弱光线,踏着起伏不平的羊肠山道,保持着一定距离,从祥沟村出发,向着黄前镇前进。在行军路上,孙迎孝同志嘻嘻哈哈,有说有笑,边德友同志雄赳赳气昂昂,步伐坚强,你一句我一句,快活极了,唯有段树友同志边走边低着头,沉浸在深思之中……
    天明前,西北风渐渐停了。朝阳东出,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天亮了。年关,赶集的人们特别早,推车挑担的,提篮背袋的,从四面八方向黄前集市聚拢。我们也不知不觉地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行军,来到了黄前镇。为了迷惑敌人,防止敌人的情报员跟踪,在离黄前镇二里多路的时候,我们绕道向西,越过公路一里多路后绕了个圈子,再由西急转向东走向公路,夹杂在赶集的人流之中。
    黄前镇西北是连绵的丘陵,正北与东北是大山,集市区北有数百米的开阔地带。集市场设在镇东南河北岸的沙滩上,正南有一坡度为60度的大山,山脚下的东南有一段约400米的开阔地带,在这个地段的东边,有几十个坟墓和几棵柏树。
    赶年集的人拥挤在宽二百多米、长两千多米的河滩北岸的集市场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穷人有富人;有穿兰有穿绿,有穿长袍有穿短褂;有卖粮食柴禾,鸡蛋鸭蛋;有卖牛羊猪肉,蔬菜干鲜果;说书的唱戏的,打拳的卖艺的,无奇不有。各式各样的年货一应俱全,赶集的人们挤来拥去,挑选自己意中的年货,热闹非凡。
    大约在九点多钟,约有二十多个伪军,背着步枪,也有抗着的,嘴里叼着香烟,身穿黄狗皮棉军服,贼头贼脑地在人群中巡来逛去,有时擦肩而过,故意寻事挑衅,借以敲诈勒索。我们都对他们充满着无比的仇恨,恨不能一刀子宰了他们。但是,严格的组织性、纪律性约束着我们,不允许我们轻举妄动。大家都沉着冷静地保持着战斗小组的距离,等待日本宪兵队的到来。等啊等,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日本宪兵队仍无踪影。
    情况变了,大家的必立时紧张起来,我们清楚地意识到一场血战即将发生。到中午十二点多,赶集的群众要陆续散去了,就在这时集市场上突然发生了异样,赶集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向着西南公路上望去。我们也顺着人们的视线看去,看到从泰城方向开来两辆汽车,每辆汽车上载有全副武装的日本鬼子,车上架着机枪,气势汹汹。鬼子兵在佩戴大佐军衔的指挥官的指挥下,跳下汽车,迅速把集市场包围起来。随之,据点内的汉奸队和鬼子共五十余人也出动了。把整个集市场包围了个水泄不通。日伪军在路口加双岗哨,在集市附近的至高点设有班排兵力的警备,在转弯处的大路口和西北丘岭地带有机枪庙防。集市被敌人包围后,严加盘查,对每一个人都不轻易放过,除老年人、妇女、儿童检查放走外,青壮年一律不放行。队长段树友暗传“放弃任务”撤退命令,各战斗小组化整为零,冒充老百姓各寻退路。由于敌人戒备森严,凡要出去的人全身和携带的东西一律搜查,所以段队长又即刻收复命令,改为传令作突围的准备。
    随着赶集的人越来越少,敌人的包围圈步步紧缩,战斗气氛十分紧张。大家悄声对赶集的群众说:“快走呀,可能有八路。”这时群众乱哄哄的,有哭的,有叫的。还有向敌人说好话求饶的。放走了的也有的又被赶了回来,最后剩下不到一千人的时候,敌人更加怀疑群众中有八路军。他们对群众搜查更加严了,命令一律蹲下,到河滩上放下一切东西,听候搜身盘查。
    敌人的包围圈更小了。这时,伪军开始有些麻痹涣散了,有的伪军背着枪,嘴里叼着烟卷,显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可日本鬼子武装整齐,头戴钢盔,怀抱大盖枪,趾高气扬。大佐指挥官,挎着东洋刀,手拿日本短枪,穿着高筒皮靴,凸着大肚子,来到了人群前二米左右的地方,正是我第一组面前,他哇啦哇啦地叫了两声,随即跑来一个三十开外的翻译,向他恭恭正正地行了个礼,鬼子指挥官又哇啦了两声。这时翻译官对赶集的群众大声喊道:“八路快出来投降吧,皇军优待,不出来就开枪了。”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人群中仍然没有动静。翻译又大叫:“再等五分钟,不出来皇军就开枪,统统地枪毙。”说时迟那时快,段树友同志发出暗号命令队员行动,这时边德友从腰里抽出木壳枪,对准日本鬼子大佐指挥官“叭叭”两枪,大佐指挥官像死狗一样仰面倒在地上。鬼子和伪军对突如其来的打击,一时表现惊慌失措,叭叭地乱打枪,有的伪军向后跑,蹲在地上赶集的群众哭叫连天,乱跑乱窜,顿时乱作一团。此时段树友等同志高声大喊:“快逃呀!快散呀!”随着喊声据点的敌人机关枪、步枪同时开了火,哒哒地向人群扫射,顿时鲜血染红了河滩。
    边德友同志在打死鬼子指挥官后,有两个鬼子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步枪,向他猛刺过去。边德友同志在人群中飞起左右脚,一脚一个,把两个鬼子踢倒在地。还有一个鬼子被张祖文击毙。在这短兵相接的战斗中,鬼子的步枪不如便衣战士的短枪灵活、机动、发挥威力。一贯宣扬“武士道”精神的日本兵见他们的人被打死,就像疯狗一样端着枪,向四处逃走的人群射击,无辜的群众被他们打死打伤躺在沙滩上,鲜血继续漫染着河滩。
    第一战斗组向东南坟地突围,刚跑出有二十米左右,迎面来了几十个鬼子拦住了去路。他们举枪就打,当时边德友身旁有两个鬼子刺向他的屁股,被他一枪打倒了左边一个,我一枪打倒了右边一个。张祖文立即趴在被打倒的鬼子尸体上,对准后边鬼子连射五枪,又打倒了几个鬼子。我在帮边德友打中围向他第二个鬼子时,他的左侧一个鬼子猛刺他的腰,我伸出左手死死抓住刺刀向后推,右手调转枪打在鬼子肚子上,鬼子仰面死去。边德友两腿负伤,流血不止,张祖文仍东一枪西一枪地打,十几个鬼子死了一半伤了一半。我和张祖文架着边德友,冲向坟地。翻译官吓得东跑西窜,正好碰上第二战斗组的李禄光同志,被他伸手抓住,一枪结果了翻译官的狗命。
    在第二战斗组李禄光后面还有二十多个汉奸,在喊什么抓活的,皇军有赏等,被李禄光两枚手榴弹炸倒了五、六个,其他抱头鼠窜。此时,第三、四两个战斗组的同志也一起对准敌伪军开枪。第四战斗组的田同志在人群中伏着身子,打倒一个敌人后,正要向外冲,被据点的敌人机枪击中,流血过多,壮烈牺牲。在混乱之际,当敌人还没摸清我们到底有多少人时,段队长发出突围命令。我们依预先确定的撤退路线,顺着山角,向着离集市场河背岸约四百米的东南方坟地处冲去。我们十一个人快到坟地时,目标显露在敌人面前,被敌人发觉了,他们开始组织队伍反扑。鬼子迫使汉奸集中火力向河背岸坟墓地发起攻击,高喊“缴枪不杀”、“抓活的”……。这时,段队长命令大家一面利用坟墓和坑窝的自然地形阻击敌人,一面掩护伤员转移,由于短枪不如长枪发挥优势,段队长便鼓励战士沉住气,让敌人靠近后,在离我们五十米的时候,高喊一声“打!”于是八枚手榴弹齐发,飞向前来追击的三十多个伪军,轰隆隆的爆炸声,震动了山谷,有五、六个伪军被炸死,其他伪军趴在地下不敢抬头。在伪军后面督战的鬼子也就地卧倒还击。我们趁手榴弹的浓烟未散,孙迎孝同志背着两腿负伤的边德友同志;张祖文等同志架着腹部负伤的黄××同志撤退,由李禄光、于化一、任××、张秀航等同志断后,按原规定的撤退路线,飞快离开阵地。太阳靠近西山,晚霞布满西天。我们已撤退到专署公安局所在地了。
    从腊月廿四日凌晨三时,到廿五日的拂晓回到专署公安局。往返百里行军,整个过程共用了二十六小时,虽然大家腹中没进一口饭,没喝一口水,但始终精神饱满,完成了“长途奔袭”的任务。
    长途奔袭震动了泰历莱三县边境,给了敌人以沉重打击。打死打伤鬼子十三人和伪军十余人。而我公安战士只牺牲一人,负伤三人。但是,惨无人道的敌人却打死打伤无辜群众二百多人。革命战士和死难者的家属是永远也不会忘这笔血债的。
    现在回忆起这次“长途奔袭”任务的决策者是有盲目性和冒险性的,凭主观主义片面地估计了形势,犯了军事冒险主义的错误,教训是深刻的。
    疑问未解,出乎寻常的变化,在据点的日本宪兵队没有出动,而泰城的日军午后开到,他们刚到黄前,而据点内的伪军立即出动,配合日军包围市场,查抄赶集的群众。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分析,有可能是失密或内线关系叛变,进行反侦查,向敌人告密所致。这就是我十分怀疑和未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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