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牧回忆录•5.痛心疾首忆“文革”5•4浓雾重重西南行

沂蒙红 发表于2016-05-22 15:39:00
    工交十五条》风波过后,我从196612月中旬至19671月底去西南检查大三线建设情况。

对大三线建设,周总理始终抓得很紧。在“文革”动乱开始后,他多次向我谆谆交待:“三线建设与一二线不同,不能受‘文革’的影响。你要组织安排好,重要问题及时汇报。”大三线建设的形势,在1966年第三季度以前还比较正常,10月以后就同一、二线的工交企业一样,发生了混乱状态。

我责任在身,深为焦虑:林彪、江青一伙对《公交十五条》的批判会使经济形势特别是三线的形势恶化到什么程度?毛主席十分重视工交座谈会后造反派对我的“炮轰”升级,但无论如何我也要去三线现场搞清楚情况。经报请总理和李富春同志,得到同意。这时,国务院通知我和余秋里同志各自带个小工作班子搬进中南海办公。我等不及搬进去再走,只对有关人员交待了如何办理此事后,便出发了。

先到成都,一下飞机就觉得气氛异常。进入市区,看到满街大字报、大标语,什么某某人罪责难逃、把某某人揪出来示众、某某人必须向无产阶级革命派投降等等,到处都是。还碰上造反派强迫“当权派”游街,一二十个干部,每人被披了个麻袋,前胸后背各贴一张黄纸,写着本人的姓名,头上戴着纸糊的高帽……没想到西南也乱成这个样子,我心里的焦急更为加重。

本想先找西南大三线建设委员会第一副主任程子华同志,诸他详细谈谈真实情况,哪知他正被造反派围攻,要他表什么态。我一到,这些人又向我围来,问建设大三线是什么路线?两南大三线建委是否执行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我严正地说:“建大三线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伟大战略决策,西南大三线建委是根据毛主席命令成立的,是落实毛主席战略决策的。”

造反派离开后,子华同志对我说,他已陷入被动局面,工程指挥乱了,情况他不太了解,他劝我不要住在西南建委,以免陷进去。竟然遇到这种情况,是我离京时没想到的。

此后,我以基建工程兵政治委员的身份,依靠解放军的帮助,才得以辗转四川、云南、贵州,看了几个重点建设项目工地。四川、云南交界处的攀枝花钢铁基地(渡口)是我要看的重中之重。冶金部副部长徐驰同志是工程总指挥。他派人在中途迎住我,说渡口形势混乱,千万不能进去,约我在渡口北面成昆线上一个叫米易的小站上见面谈了谈。

出川到云南昆明,本要找省委书记阎红彦同志研究工作的,可是他已因为被中央文革那伙人迫害,而愤恨辞世了。

我的二儿子在所谓“大串连”期间被我动员到铁道兵七师下连锻炼,参加成昆铁路云南段的建设。铁道兵安排我乘一艘小拖轮沿金沙江检査几处成昆铁路工地时,七师的领导把我儿子也带到船上来。

在谈工作的间隙,我找机会把儿子叫到一边,告知他的一批朋友(包括几位国家领导人的子女)因成立“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公开反对中央文革而纷纷被抓,他三弟因为是“联动”骨干现在也处境危险,要他在铁道兵枳极劳动,能待多久就待多久。

之后到了贵州水城。水城钢铁厂建设指挥长陶惕成同志,原是鞍钢主管生产经营的副总经理,四十多岁,一位很精干的负责干部。他向我汇报了建设秩序全被打乱、工地已经瘫痪的严重情况,离去后又特意折回我的住处叮嘱我:此地不能久留,快走!果然,第二天造反派就抢印夺权,以后陶惕成同志也惨遭折磨致死。

行程中,同北京信息不通,全靠看街上的大字报了解形势。萧华、刘志坚同志被打倒,陶铸同志被点名“批判”,造反派到处夺权的“一月风暴”等等,我都是先从大字报上知道的。途经黄果树瀑布时,贵州省省长陈璞如同志来会面,说贵阳乱得很,抓革命促生产根本办不到,省委不得不东躲西藏,如同被打入地下一样,有时要到火葬场开会,以免被冲击。

沿途我看到,三线建设除了部队(铁道兵、基建工程兵等)承担的项目之外已经大乱。大部分工程负责人被斗、挨批、“靠边站”。很难找到人,找到的人又说不清楚情况。多数工地停工半停工。尽管如此,我还是利用一切机会和场合,宣传毛主席关于建设大三线的战略思想;宣传要抓革命促生产,把三线建设好,让毛主席放心;宣传要抵制学生串连,不能停工停产。这些都是林彪、江青一伙在政治局讨论“工交座谈会”情况时批判我的内容。“批”由他们“批”去,我要本着总理教导的“挺身而出”、“勇入苦海”的精神,坚持讲必须讲的话,坚持做应当做的事。

我把看到的和想到的向富春同志写了报告送北京,他要我暂不回北京,到攀枝花支持徐驰同志工作,抓好这个西南大三线建设的重点。

云、贵、川的这个季节,经常是密云不开,似雾非雾、似雨非雨的东两笼空罩地,潮湿、阴冷,气候糟极了,我的心情也糟极了。这次西南之行,与1965年底那次情况对比,迥然相异。如此下去,倾举国之力铺开的大三线建设如何继续进行?将会造成何等严重后果?如此下去,全党全国茹苦含辛经过三年调整争取来的好形势,乃至17年的建设成果很可能尽付东流!为什么要把好端端的江山自我搅得乱哄哄?!……中夜苦索起看天,浓雾重重西南行。

这时,国家建委造反派“反到底兵团”已多次发来“通牒”,要我回去接受“批判”,否则,他们就要来揪。我请示富春同志还是回去让他们‘批’一阵再来。”富春同志说那就回来吧!可是一回来很可能就去不成了!”果然,1967130,我到北京一下飞机就被造反派绑架。第二天被总理派人营救出来后,在日记中补记了当时的情境:

一月三十日 成都阴 北京晴

九时起飞,十一时抵京。一下机场,就觉形势不对。我自己的汽车没有开来,家人和机关领导千部都不见。一群不大认识的青年人,迎面走来,态度十分蛮横,要我交出手中的皮包,上他们的汽车。我拒绝了。我问他们是哪里的?他们说:“不要问,上车。”两个彪形大汉,从左右两边把我一夹,推上了华沙牌汽车。真怪,我每逢碰到这种情况,脑子总是显得特别镇静。我刹那间,浮起一个联想:三十年前我在北平华北公寓深夜被捕时,也是两位高大的警察,把我推上汽车的。

上车后我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住皮包不放。我左右两个学生,厉颜疾色地反复要我的皮包,我据理顽拒,并提出皮包里有国家机密,保护国家机密,是我必须坚持的原则。

到了住地,造反派向我宣布:文件贴上封条交他们保管,他们保证不出事。家里可以送饭吃,但党组成员及家人均不准见。

晚上,我从窗口观察一番,知道我的住地是钓鱼台北,建委的一间单人宿舍。

后来才知道位于甘家口的这个地方是“学生串连接待站”。

第二天在建委机关的斗争大会上被斗了五个小时,直到总理派来的联络员经过严正交涉(指出:“造反派不能随便抓人”、“总理要听谷牧的汇报”)我才被送到中南海北门。

同时跟我一同出差的李灏同志(建委党组办公室副主任,兼做我的秘书),也被造反派勒令揭发交待,不许和我一道工作。

一个共和国的部长级干部受总理、副总理之命,为落实毛主席和全党所关注的建设大三线的国家战略,赴两南腹地调查一个多月后还未能向总理汇报,就遭到造反派的绑架,而且该组织还因为走在了其他造反派的前面而自鸣得意(总理得悉此事后,马上派联络员找建委机关这家造反派要人,这正好成为这一派组织独家斗我,然后排除其他派别参与的借口)。中国所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发生的这种事情恐怕很难被外国学者、甚至我们的后代所理解。

就这样,我结束了西南之行,恢复了一边接受群众批判,一边协助总理抓经济工作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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