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52年年初,毛主席南下视察,途经济南。他没下火车,就住在火车上,把我召唤到车上,陪他一道南下,走到徐州。
毛主席一见我,就说你的报告我看过了,济南的工作搞得不错嘛!”
当听了我作的简要汇报后,毛主席话题一转,天南地北、上下古今地谈了起来。
他问我:“济南因何得名呀?”
“因为它在济水之南。”我答。
“济水现在为什么找不到了?”
我对于济水下游河道被黄河侵占的历史变迁,知道一些,但是对毛主席此时提出这个问题是否还有别的含意未弄清楚,因而没有马上回答。
毛主席接着说:“济水在山东的故道被黄河夺去了,你回去查査书。”接着他又说入境问俗,入国问禁,在一个地方工作,就要了解那里的情况,包括现实情况和历史情况。”
“诸葛亮是哪里人?”毛主席又问我。
“山东临沂人,后来移居湖北襄阳。”我根据史书上的记载作了回答。
“诸葛亮为什么姓诸葛?”
毛主席考住了我,我想《百家姓》上就有“诸葛”这个姓,孔明为什么姓这个姓,我真没考证过。
“你看过陈寿的《三国志》吗?可以査一査《诸葛瑾传》。”毛主席解释说,“孔明先世本姓葛,原籍诸城,后来移居阳都(临沂古名阳都〉,阳都的葛氏是当地大姓,排挤外地姓葛的。孔明因自己来自诸城,改称诸葛,以别于当地葛姓,后代相沿,就姓了诸葛。”
后来我査了有关史籍,毛主席说的都有根据。
到了吃饭的时候,毛主席招呼我同他一道进餐,并对同行的两位老同志风趣地说:“你们靠边站,我要同年轻同志吃顿饭。”上的菜有道鱼。毛主席又问:“你说什么鱼好吃?”
我从小长在海边,便随口举了几种海鱼。
“书上不是说鲈鱼,就是松江的鲈鱼最美味吗?”毛主席不赞成我的说法。
我说海洋占地球面积2/3还多,海水鱼的品种远较淡水鱼多。”主席说,我吃过的鱼还是淡水鱼好吃。我看主席挺较真,便耍了个小聪明:“主席,淡水里有好吃的鱼,海水里也有好吃的鱼,但最好的鱼是咸淡水交汇处生长的鱼,胶东的嘉吉鱼就是这类鱼中的优良品种。”
“你还有些关于鱼的知识,可以当个自然科学家。不过我还是喜欢吃淡水鱼。”
谈着谈着,毛主席看到沿路山上光秃秃的,说这里的山上为什么不长树?”
“从前有些树,在战乱中被破坏了。”我答。
“这是个原因。在苏区时国民党围剿我们,也毁了很多树,但过不久就又长起来了。你们这里山上基本没有什么树嘛!”
“南方雨水多,树长得快。山东气候干旱,树木生长受影响。”
“你说的理由不完全对,古代山东树木也很茂盛,《水浒传》写的武松打虎的景阳岗,树就很多嘛!”
这次陪同毛主席南行,我受到很大鼓舞和教育。毛主席和蔼可亲,给人以春风暖人之感。他学识渊博,谈笑风生,对各方面的事物都很有探讨研究的兴趣。他对干部循循善诱,总是就一个具体的题目启发你深入思考,去了解更多的事情,懂得更多的道理。后来回想,在上述毛主席对我关于种树的谈话中,他或有批评我们对绿化植树重视不够、抓得不力的含意,可惜我当时未能领悟,只就一些表面现象,同他辩来辩去。谈到山东的革命历史,我甚至提出党史上说王明路线造成白区党组织损失100%是不准确的,如果白区地下党都没有了,在抗战初期韩复榘逃跑之后,一一五师挺进山东之前,山东怎么会冒出那么多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呢?对我提出的这样尖锐的问题,主席也并没有在意。
“文革”时期,我特别怀念解放初期党内民主生活正常时的这段美好时光。当年毛主席对我起草的济南市三个报告的批示,我只是在会上郑重传达而已,并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一句顶一万句”。而我陪同主席旅行竟然跟他争辩了一路,甚至敢就已定性的党内路线斗争的问题提出异议。仅隔了十几年,党风竟发生了如此巨大变化,耐人寻味。以至于到结束“文革”并经历了改革开放后的今天,虽说民主制度的建设是有了长足进步,但当初的革命者意气风发的感觉却总是让我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