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牧回忆录•1.从胶东到北平1•3北平左联——我的“大学”

沂蒙红 发表于2016-05-22 16:23:48
    我别了生身母亲,去北平找党——“政治母亲”。哪曾料想,到了北平未能马上接上党的关系。

19347月底或8月初,我到达北平。其时,日寇的铁蹄已经蹂躏热河,进犯察绥。国难当头,蒋介石一再对日妥协退让,却疯狂围剿中国工农红军,镇压共产党和进步力量。他的侄子蒋孝先①【①当时都说蒋孝先是蒋介石的侄子,现从蒋介石孙子蒋孝勇、蒋孝严等的名字來看,蒋孝先似应为蒋介石侄孙。】当团长的宪兵三团在北平进行大捜捕,我党的地下组织遭到严重破坏。我要找的一个主要关系——北大学生李琴吾(他原在文登乡师教国文,后回北平上学)怎么也接不上,其他几个关系也找不到。我同党失掉了联系,陷入了困难痛苦的境地。我有个姑父,是朝阳大学的学生。经过他的帮助,我住进山东会馆,进了山东同乡会办的山东高中读书,寻个合法身份作为掩护。

我到北平是找党的,四处奔走找关系,对学校里的功课应付得过去就可以,有时间还常跑图书馆借书看,成为北平图书馆的常客。除了读中国现代进步作家的作品以外,我又读了俄国的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日本厨川白村的《走出象牙塔》,苏联的革命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还读了李达的《社会学大纲》和日本河上肇介绍马克思主义的一些书。这样过了半年,钱花得差不多了,我就写些小说和小品文向《华北日报》、《北平新报》投稿。第一篇小说是以渔民的反渔霸斗争为题材的。目的是赚点儿稿费糊口,也想通过这种办法以文会友,从进步朋友中找关系。还真被陆续刊登了几篇,每月能搞到三四块钱的稿费,够过吃烧饼油条度日的生活。为了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我设法搞到了一张北大文学系的旁听证,去听《中国文学史》、《西洋文学史》等课。这样又过了半年的样子。在这个过程中,有一次领稿费时,我遇到了一个读过我的文章的投稿者,交谈起来颇为投机,便开始了交往。他叫王云和,后来他又介绍我认识了吕夔龙。他俩都是艺文中学的学生。他们说我写的东丙多是反映农村现实的,符合普罗文学的需要,常找我聊天谈这些事情。我们逐渐成了好朋友,我感到通过发表进步文学作品、结交进步文学青年来找党组织的目的快实现了。

到了1935年夏天,国民党政府进一步对日妥协,何应钦与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官梅津美治郎签订了《何梅协定》,出卖华北主权。国民党中央军和东北军撤出华北,宪兵三团也撤走了,由西北军宋哲元主持平津一带的政局。白色恐怖相对减弱了一些。这个时候,吕夔龙、王云和给我介绍了一位“朋友”,要我同他深谈。这个“朋友”就是谷景生同志,他当时实际上是北平地下团委书记。我同谷在中山公园见了面,以后又约会了几次。通过交谈,我感到他政治见解颇高,是有来头的。接触了一段时间后,我就试探地向他提出要找组织。他便仔细询问了我过去的经历。后来我们互相摸底地又谈了几次。终于,他要我把自己的情况,包括入党前后、文登乡师的情况,为什么离开胶东到北平等等详细写个东西,由他转给他的“朋友”。不久,他通知我:党决定恢复我的组织关系,同他直接联系。这已是1935年秋季了。

我恢复党的关系后,谷景生同志给我布置了一项任务。他说,北平的党组织,经过宪兵三团的破坏,文艺界没有几个人了,要重新组织力量,可以办个文艺刊物,由他挂名,我做实际工作。这时,王云和、吕夔龙办了个叫《泡沫》的杂志,我参加了进去。经费主要是吕夔龙筹集的。他父亲在大汉奸殷汝耕手下当官,有点儿钱。编辑部开始就设在吕的家里。参加办这个刊物的还有北师大的学生杨彩(笔名“史巴克”)和清华大学的学生魏东明。后来成了著名作家的黄碧野,他的处女作——《窑工》,就是在《泡沫》上发表的。

谷景生同志为我恢复了组织关系,我是非常感激的,找到了党使我这只孤雁又重新归队,精神更加振奋,写作也更加勤奋。

以这个刊物为阵地,我们逐步与一些进步文艺刊物和进步青年发展了联系,如伍石甫、秦川办的《榴火》,路一办的《大路》(《世界日报》副刊),还有木刻家金肇野(《北平新报》副刊编辑)、王大化等人。大约在当年11月间,谷景生找我和杨彩开会,说党组织决定健全北平左联,由他任书记,我任组织委员,杨彩任宣传委员,要我负责联系一些学校的进步文艺团体。由此,我又结识了北京大学的魏伯,朝阳大学的张甦平,中国大学的鲁方明、王西彦等人。北平左联与上海左联都是党推动建立和领导的,但两者没有组织联系。上海左联是以鲁迅先生为首、由茅盾等一批著名作家组成的,在全国影响很大。北平左联则主要由进步文艺青年和几位青年作家组成,有几位进步教授和老作家虽然参加了组织,但为了安全起见,党组织没安排他们公开活动。当时北平左联和社联、语联(研究推广世界语)、剧联、教联等党的外围组织,都在党的北方“文总”统一领导下开展革命活动。“文总”负责同志张苏曾经约我谈过话。

北平左联是秘密的,它的任务是在进步文艺团体和文艺青年中开展工作。随着斗争形势的发展,有时用“青年作家抗日救国联合会”的名义在社会上进行活动。当时中国大学有个“文艺青年协会”,由鲁方明、王西彦负责。我们觉得他们这个团体的名称比我们的好,政治色彩较淡,可以作掩护,不称“青年作家”只称“文艺青年”可以广泛团结人。为了组成更有力量的进步团体,我被委托找他们谈判两家合并的事情。大家都有这种愿望,一谈就成了。合并后的团体更名为“文艺青年救国会”。成立大会是在中国大学礼堂举行的,除原来两个组织的代表讲话以外,还请燕京大学的张申府教授到会致词。

为了保护北平左联组织,一二九学生运动时,党组织指示我不公开参加这一活动。19362月,谷景生同志被捕,以我们对他的了解、信任和崇敬,相信他有丰富的经验对付敌人,绝不会让他人知道左联和《泡沫》的底细。但形势越来越紧张,《泡沫》杂志办了四期就被査封了。我们把它改为《浪花》继续出版,寓意是:“泡沫”和“浪花”可以反映和象征革命的大潮。但是不久《浪花》又被查封了。北平左联的工作进入了一个更加困难的时期。

今天,每当读到毛主席诗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总感到非常亲切,使我回忆起自己的青年时代。虽然我的师范学业中断了,可我感觉在北平又上了一次大学,这不仅因为我常到北大听课、常在北平图书馆读书,而且北平左联这个文学青年的组织使我接触到的多是大中学生,一样有一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感觉。我在这所“大学”里不仅学到了许多文学知识,还通过与社联、语联朋友的交流学到了许多社会科学方面的知识,并初步掌握了世界语。

在北平左联期间我所结交的文学青年朋友,有的在革命的道路上一直能互相支持、患难与共。比如秦川同志(后来又与我一起到东北军学兵队),在改革开放时代我负责筹办特区等工作时,作为人民日报社社长的秦川同志顶住压力,积极配合宣传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在舆论上给特区的试验及沿海地区的开放以很大的支持。再比如作为国家建委副主任(并曾任建材部部长〉与我共事的宋养初同志,在“文化大革命”中毫不动摇地“保谷牧”,坚信我决不是造反派所说的“叛徒、特务、走资派”。当初我在北平左联时,他是个孤傲的文学青年,组织上安排我去跟他谈话,我们从文学切入,躺在北平图书馆(现北海公园西侧)的草地上纵论天下大事,彼此留下了深刻印象。还有曾任国家物资部部长、国家经委主任的袁宝华同志,当初是北大地质系学生,曾在《泡沫》上发表过诗歌,①【①袁宝华当年描写河南民工挖河的诗:“泥水里忍不住饥肠万转,泪泉模糊了我困乏的双眼。命运的恶浪冲击着生活的漏船,从心底我暗自咒骂昏聩的老天!……”有者典型的北平左联时期《泡沫》等刊物的作者追求普罗文学的风格。】还协助魏伯组织过《浪花》的稿件。我对这段历史印象模糊了,年富力强的时候与他在经济战线上共同战斗了三四十年都无暇顾及,进入了老年有一次我生病住院,宝华来看我才谈起这些,帮我忆起了许多往事。北平左联时期的朋友们后来有的成为艺术家、教育家,解放后我们也逐渐恢复了联系(如杨彩、魏东明等同志)。我和牟峰是北京人艺的老观众,有一次跟人艺的朋友聊起来得知,著名导演夏淳当年就是《泡沫》、《浪花》的忠实读者,那时杂志上的一些好文章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这真是一种难得的共同语言了。后来夏淳和夫人刘华常常同我们夫妇为此而小酌。

我退休后有研究20世纪30年代北平文学史的学者找我,欲整理我当时的作品。因年代久远,又因当时有的文章是我帮别的同志写的(以使其与文学青年接触时更加方便),现在已记不清楚了,所以很难作一个清晰的总结。我当时大概用过六个笔名:谷牧、牧风、曼生、曼、子颖、景希,这些笔名中有个别的好像也有别的青年作家用过。作为一个文学青年,当时的作品是不太成熟的,而且在找到党组织之前,有的作品带有赚稿费糊口的性质,所以我并未积极支持学者编我的文学作品集。19971228我给《左联词典》主编姚辛同志复信,一方面证明“牧风”是我的笔名,同时声明我不是作家,要求他们的书不要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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