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星科的队伍整编为独立大队后,组织上委派我担任独立大队政委。我带了五六个干部走马上任,这几个干部是特派员徐元文、组织干事彭涛、青年干事潘雨章,还有两个指导员,一个叫张庆林,一个叫王香圃。这支队伍反正初期,他们很不习惯,原来可以随便抢老百姓的东西,现在当了八路军不能随便抢东西,受到了严格的革命纪律的约束。加之,当时部队生活比较艰苦,不少人吃不了苦,结果纷纷逃跑,因为多数士兵都是本地人,离家乡不远,少则十里、二十里,多则百把里,跑回家比较容易。有时一天竟跑二十多人,跑得大家都没有办法,不仅我们不希望这样跑下去,就是籍星科、何玉祥他们原来的官长也不愿意让这样继续跑下去,因为兵跑完了,官也就难当了。因此,我们决定将这支队伍换防转移,离家乡远点,使士兵逃跑困难些。正好在1939年三四月间,苏支要向陇海路以南转移,独立大队决定转到陇海路以南的肖宿永地区的方城集,准备在那里驻扎,进行整训。从出发到驻防地要走很长的路,而这支队伍原来就在家边上转来转去,没有长行军的锻炼,前面的人走过去,后面的人就走不动了。大概离陇海路有七八里,有些人就不想走了,怎么说就是不走,甚至躺在路上不动。当时,天已经快黎明了,天亮,日本鬼子发现有队伍,就会打仗,部队就更难转移了。这时,何玉祥急了,他命令警卫员骑着他的马拿着他的枪,对躺着不走的一个个地叫,如果谁再不走,便就地枪毙。我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劝止说,不能随便杀人,而且团部也无权杀人,以后不经支队部批准,任何人不能擅自杀人,还是要说服动员,真正不愿意走的,表明他不愿意继续革命,也就只好随他去,不必强迫。经过再次耐心说服,大部分人继续往前走,也有少数人决心不走, 便决定将其除名离队。
到了铁路以南驻军时,照例司令员与政委应住在一起。但籍星科抽大烟,还有些人伺候着他抽,刚刚改编过来,他这个恶习时又改不了。我如和他住在一起,不叫他抽行不通,看着他抽更不好。因此,每到驻地后,我们都分开住,有时他住后院,我住前院,或他住东屋,我住西屋。有次驻防,我住在前院,听到后院籍星科的住处传来乞求声:“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接着又是阵皮鞭抽打声。我让特派员到后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籍星科在审问一个犯了错误的士兵。边审问,边抽鞭子打棍子, 打得那个士兵惨叫“老爷饶命”我想当时去制止他,可能会使他下不了台,或者激起对立情绪,只好决定事后对他进行教育。事情过后,我诚意地对他说:“部队规定有纪律,上下都应该按纪律办事,对犯错误的战士,小则批评,大则记过,再重者开除军籍,或交军法处审问,不能采取个人坐堂审问的方式。” 还有一次,他的警卫连长偷卖了他的匹马,籍星科知道后,让警卫员把那个警卫连长叫来,该警卫连长在他面前站有三五分钟,他什么话也不说,最后哼着鼻子冷笑了声说:“你走吧!”那个连长只好小心翼翼地向他的驻地走去。籍星科声不响地跟在后面,我想看着他要干什么,也在后面尾随着。只见刚走出村头,籍星科就从腰里拔出驳壳枪向那个连长瞄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他的手说:“你这是干什么?”他咬着牙说:“我崩了他这狗日的!'我说:“干部犯了错误应该惩处,但不能不加研究,不经请示就枪毙,一个支队司令也不能这样做!”籍星科虽然气得跺脚,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把枪放下了。
还有一次,我们到个村上驻防,有个妇女在街上大叫大嚷地哭喊,说是个战士侮辱了她。经过询问,她说正在和面为战士做饭,一个战士从身后跑来,强行将她奸污了,还说,在纠缠中那个战士身上还沾满了面,因此,她气得疯了似的在街上大吵大闹, 在当地群众中造成极坏的影响。我们按那位妇女提供的线索,很快找到了侮辱妇女的战士,随即将其扣押起来。为严明军纪挽回影响,经报支队部批准,决定以奸污妇女论处,依照军法执行枪毙经与籍星科商量,他也同意这样处理。在召开公审大会时, 我们让籍星科讲几句话,一开始他再推脱不肯讲话,后来勉强答应了,但到会场上, 只重复地讲了三句:“弟兄们( 拍手)你们看还有这样的!”停顿了会,又拍手说:
“弟兄们,你们看还有这样的!”接着又重复地说了这句话,挥了挥手,意思是按军法枪毙吧。不管如何,他总算对此事当着全军和群众公开表了态。对这个人的依法严惩,对整顿部队纪律,起了很好的作用,也没有引起异常的反响。因为土匪部队,反复无常,有时一件事处理不当,就可能翻脸不认人,甚至于哗变倒戈。从对许多事件处理的过程中,我感到籍星科对我们一般还比较尊重,能接受党的领导,努力进行自我改造。
但这次事件不久,籍星科突然对我说,他母亲病了,想回家看着。大家议论纷纷,认为他回家就可能不回来了,因为他没有大烟抽了,又不能随便称王称霸,很可能是过不惯这种严格的生活,对于一个过惯了土匪头子生活的人说来,要适应革命军队的生活的确不容易,可以说是个脱胎换骨的过程为此,我们请示了支队部。支队部决定, 不仅要让他回去,而且给他拨二十匹好马和骑兵,二十条好枪,并给他二百块银元。因为从我们驻地回铜山,要经过津浦和陇海两条铁路,给他带些人马枪支,以防沿途发生意外,而且拨给他的人都是他原来的亲信和随从。我们作了两方面的思想准备, 他回来最好,不回来也罢。但十多天之后,他与所带的人马又全部回来了,一路往返,行程需要七八天,说明他在家没有停留几天。通过这件事,我们进一步感到籍星科完全可以改造。这一次,他本来有机会离开,但他自觉自愿地归队,说明他愿意在党的领导下革命抗日。
籍星科回来时,我们正在进行围歼战斗。一天夜里,我们根据命令要撤退到铁路西, 但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还没撤到隐蔽的地方,如不快撤就有可能发生新的遭遇战, 这对撤退的部队来说是很不利的。但不巧的是找来带路的群众偏偏又把路带错,多走了不少弯路,部队在徘徊不前,整个部队的情绪受到了影响,我看到籍星科的脸气得发青,沉着半天不说话,他周围的几个亲信随从几次与他交头接耳,似乎在酝酿什么事情,说着籍星科拔出枪支,要枪毙那个带路的向导,我感到当时的气氛很危险,顷刻之间不定会发生什么变化,能镇得住就镇住,镇不住,他把人打死,就有可能把队伍拉走或引起分裂。这种情况下,我不便与籍星科直接冲突,就授意何玉祥对他说:
“这个地方离铁路很近,千万不能开枪,开了枪,招来鬼子,我们就走不了啦!”籍星科领会了何玉祥讲话的意图,把枪收了起来。说明他没有意思引起事变,只是为部队着急。改造土匪部队的整个过程,瞬息之间都有可能发生急骤变化,一定要因势利导,既不能生硬对立,操之过急,也不能随意迁就,改变人民军队的性质。抗战开始以来,我们有好几个地方对土匪部队的改造没有成功,派去进行改造的同志惨遭杀害,就是没掌握住这“火候” ,我们对籍星科这支土匪武装的改造,总的说来还是比较成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该部有个何玉祥,他倾向进步抗日,与籍星科的关系又较好,而且掌握实力,因此使诸多危机转危为安,这是一个重要因素。
围歼战斗结束后,部队又集中在方城集整训,先进行政治思想教育,又进行军事训练,要把农民变成革命战士,总要经过反复的教育和训练。在整训中,我们吸收发展了一批新党员,独立大队中表现进步的干部,如何玉祥,好的战士如九连通讯员汪萍等,都被吸收为新党员。从一个土匪队伍中的团长进步发展为共产主义战士,说明革命战争的确造就锻炼了革命者。籍星科则在抗日战争中牺牲了,组织上授予他烈士称号。
1939年7月1日,在进行整训的基础上,部队进行了改编。五师代师长陈光到了方城集,宣布改编令:将三大队肖宿永大队和独立大队,合编成第三大队,共有三千五六百人,四四制编制,力量很充实改编后,耿云斋任大队长,籍星科任副大队长,我仍任政治委员,参谋长是田文扬,仍在肖宿永一带活动。不久,湖西“肃托事件”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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