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五年冬。
多年愿望。一旦实现，入了西北军陆军干部学校。真是精神为之一振，心情高兴极了。
西北陆军干部学校的校址，在张家口的上堡。校长是冯玉祥先生。冯玉祥先生自本年在上海发生“五卅”后，就号召爱国青年认真锻炼自己，以备对英、日帝国主义宣战。西北军陆军干部学校就是顺应这个时势而成立的。因此，全国各地高中文化程度以上的青年有三千多人投入了干校，包括黄河、长江、黑龙江、珠江四大流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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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大都是小资产阶级出身和少数华侨、地主富有之家的子弟，大多数人不能吃苦。吃小米，喝白菜汤，穿光板无毛的羊皮小袄，下操、打靶、上课……十分紧张的军事生活，他们坚持不了。开学后不到一个月，不辞而别的学生就有二分之一。
该校分设步、骑、炮、工等科，教员阵容是很坚强的，如现在国府军委会的熊斌……等。此时期，国民党已派李烈军字协和在冯军中作工作。但一般学员都不知道，只是在私下听到议论。《三民主义》、《国民革命军是根本救国力量》等书。可以在本军进行半公开的研究。在张作霖军阀统治的范围内，这些书籍就不能随便阅读。李大钊被张作霖绞死，就是因为他主张实行共产主义，说他是“赤化”的头子。
二、国民第五军
我们学校，本来是一年毕业，可是我只上了半年，即被转入国民第五军工作了。
国民第五军，军长方振武，字权严，皖省寿阳人。不久之前，他倒了山东军阀张宗昌的戈，率阮玄武、鲍刚二万余人转战来宣化，靠近国民第一军冯玉祥的驻防区。
方振武曾追随过孙中山先生，在南方革命军中当过小队长。以后，他设法打进张宗昌的部队，油营、团、旅长而升到师长。中国国民党委员徐谦、字秀龙，于一九二五年秘密介绍方振武与冯玉祥合作。方随倒了张宗昌的戈，拉队伍由胶东转战经过鲁西、晋东、冀西到了宣化。方振武自班师之日起，即通电全国，同情北伐军的反帝反封建的主张，响应北阀军北上，并靠拢国民军。当时，方振武是一位进步分子，接近国民党左派(即所谓亲苏派)和笫三党邓演达，并与陈铭枢以及廖仲凯、李宗仁、白崇禧，胡汉民、冯玉样、郭沫若等人接近。蒋介石对方振武很妒视。西北军的将领对方均极崇敬和爱戴。方在宣化成立了“国民第五军军事学校”。教育长是李学仁，保定军官学校出身，浙江人。该校设有宣传队，造就宣传工作人员。我就被分配在宣传队工作，正式开始我的军人生活。
山西的阎锡山，先是表示中立，后受军阀张作霖、吴佩孚的收买，与国民党军在晋北展开作战。企图在雁门关出兵，抄袭国民军的后路，消灭国民军的力量，以阻止北伐军的北上。阎本人以山西为其独立王国，效法美国的“门罗主义”，尽力以图自保。
方振武军在晋北与阎军展开战争，方军作战英勇，连续攻克应县，天镇、晖源州、杨高等地，军威大振。我们武装宣传队，开始走向前线，带昔钢版、铁笔、油印机，印宣传单、漫画、小报，发给本军和友军的干部和战士。内容是攻击阎锡山，揭露他一鸟数头，朝秦暮楚，自私自利以保存山西地盘为总目的的无耻行为。这种宣传，收到很好的效果。都说方权平的办法多。
在民国十四年(一九二五年)的年底，冯玉祥出国到苏联考察，张之江代理西北边防督办职务，鹿钟麟在北平任北严警卫司令，刘毓芬任甘肃主席，宋哲元也在甘肃省，还有李鸣钟。当时张、鹿、刘、宋、李此五人称为西北军的五虎将军。而内部不和，鹿不听张的命令。北方军阀张作霖、吴佩孚乘其裂痕，进行挑拨离间。并想与阎老西勾结，拔去西北军这颗眼中钉。于是，张、吴、阎联合攻打南口，阎又出兵晋北，张则出兵喇嘛庙、承德，打算一鼓作气把西北军消灭掉，会师张家口。
张之江和鹿钟麟，识破敌人的军事阴谋，大军迅速撤出平绥路，退出南口，放弃张垣。当时情况极为险恶紧张。西北军下级的野心干部有想“自存”的办法。为头的两个是韩向方和石友三。他们接阎老西一百万元，私允改为晋军。他们这种投机取巧、不顾信义，为多数西北军将领所所不齿。此时方振武的表现特别好，为了革命的利益出很大力气，他在最后掩护西北军西撤完毕后，他的队伍才撤到五原。这是民国十五年 (一九二六年)八月底九月初的事。
北方军阀张、吴、阎取得了局部的胜利。再者由河南进攻陕西的军阀刘振华，将国民第二军的一部杨虎臣(后改为杨虎成)和李虎臣部包围在西安城内。刘振华围困西安已经七个月，城内也已绝粮，人民饿死数千人。由于张、吴、阎的胜利，增强了刘振华必胜信心，加强了对西安的围攻。
三、五原誓师
西北军的大部西撤，西安的长期被围。郭松令字民茂倒张作霖的戈，班师西进失败，夫妇均牺牲。当时，郭松令曾通电誓师为国民第四军。这时，在北方国民第一，二、三、四、五军的处境，非常不利，有被北方军阀歼灭的危硷、冯玉祥先生与国共两党要人及苏联军政顾问，笫三国际代表刘伯坚等一行五、六十人迅速由苏联回国。即在河套五原整军。于一九二六年九月十七日，正式接受中国国民党、国民政府的印旗，在五原誓师南征，协同北伐革命军作战，为消灭北方军阀完成北伐事业而努力。
刘伯坚代表共产国际讲了话，他说明中国革命与世界革命的关系，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的关系。这两个主义就好比列宁和孙中山——是革命的好朋友。
国府代表训话，冯玉洋被国府任命为“国民军联军总司令”。政治部的部长是刘伯坚代理，司令部中有郭春涛、于右任、徐谦、李烈军、邓飞黄。共编有二十路军左右。第一路是孙良臣(后改为孙良成)，政治处长是宣侠夫，笫二路是孙连仲，第三路是方振武，政治处长是李光恒、字仲吟，顾问是安德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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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奉命担任中尉宣传副干事，情绪很高,宣传处(后改为政治处)共有二十人，都是知识分子，只有我一人学买卖出身。我经常向他们学习文化、常识和科学道理。特别在十年前我就认识的那位李光恒政治处长，道理、学问都有名望，他的妻是在天津领导“五四运动”的南开教授马千里先生的妹妹，那就更显得近乎了。还有科长邹宗彦、字次硕，清华大学毕业后，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是学习经济的，说的一口流利的外国话。苏联顾回安德列斯和我们的副处长赵皖江(社会主义无政府党)等都是很有学问的人。其余多是初中毕业以上的青年学生。我们的生活、学习，工作都很紧张，但情绪很高，大家在一一起相处很好，非常团结。
四、西安解围本
本军奉命出发，协助孙良诚部去陕西解西安之围。正值隆冬季节，我们从五原出发，经北草地到达宁夏，经甘肃六盘山、石咀子、平凉到达陕北。在咸阳与孙良诚的前锋吉鸿昌师夹击西安，军阀刘振华狼狈败退，吉师追击刘振华，迫之退出潼关之外。西安之围正式解除。
西安城内景象，非常凄惨。居民饿得眼睛发直，多不归能言，死人遍地。有一天，下大雪，街上饿死的、冻死的人有三千余人。小米一元大洋一两重，只有豪富的人家才能吃到。部队把骡、马、牛、驴、狗、鸡都全部吃光。曾有绅士要求见杨虎臣、李虎臣二人，以绝粮无食为理由，要求开城讲和。李有意开城与刘振华讲和，而却遭到杨的痛斥。说：“假若绝粮也有办法，你看看自己身体有多么肥胖，你们这样的胖子。还没有吃到呢!”吓得绅士抱头鼠窜而去，不敢再提讲和的话了。杨虎臣坚持守城七个月，革命作出了贡献。而李虎臣是怕死将军，西安解围后，无声无息地不见影子了。这一段故事，在一些进步人士中很喜欢提起，来说明忠勇坚决的革命精神，必定战胜非正义的自私自利的狼子野心。
五、郑州会师
我们的宣传处改为政治部了。我奉命为中山俱乐部的少校主任。我积极进行这一工作，制造化装品，筹办剧团道具，购置乐器、美术绘画用品等。并印制了传单、标语、画报、小册子。这时，北伐军已占领了武汉，进住信阳了。唐生智是总司令，他的湖南军打前锋，何健当时还是个旅长。政治部长是邓演达。他们政治部的报纸、小册子、五色的画报、标语、党旗、国旗、孙总理的大小照片…...大批宣传品运送到我处，增加了我们大家对搞好宣传工作的兴趣和信心。我们开始进行有计划的宣传。我们到了陕东、渭南、临潼、华义、三原、渭北固市、潼州府等地作了普遍的宣传工作。这样地工作进行七个月。到了民国十六年(一九二七年)三月，三路大军都在胜利前进，蒋介石的军队已攻下浦口，直达徐州；唐生智的大军由信阳攻占漯河；我们国民联军出了潼关，已进占洛阳。三路大军于三月会师于郑州的计划，结果如期实现了。
我们沿途作着宣传工作，不断地召开军民联欢大会，宣传工作搞得热火朝天，生动有力。
这时，汪精卫已先到了郑州，与冯玉祥先生见了面。第一次看到汪精卫。不日，蒋介石由徐州抵开封，与冯、唐、汪召开会议，完成郑州会师的任务。
此时，阎锡山看到北方军阀大势已去，西北军与革命军吃香了。他派代表与蒋、汪、冯秘密讲和。愿为北伐军贡献武器，筹备粮饷。并出兵晋北包抄张、吴军阀的后路，籍以保住他那山西的地盘，实行他那“门罗主义”老一套。
六、“清党运动”
蒋介石于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二日背叛革命，发动所谓“清党运动”的“四•一二”政变，大批共产党员惨遭屠杀。紧跟着“宁汉分裂”。
冯玉祥所属部队，召集各个政治处长一律集中在洛阳西宫听训，实际上就是“审查”。我也被“审查”了，结果是亲共产党嫌疑分子，要继续进行考查。李光恒仍被留用，余除宣铁夫外均被消除去了。用铁皮车送至武胜关车站，被迫上了吉公山。
七、二次北伐
方振武部奉命肃清豫南、鄂北边境的军阀残余，有土匪头子张洽公、马文德，还有吴系直军一个旅在老河口，就是现在的于学忠、刘春荣…等。当时豫南有友军，就是以革命老资格自居的土匪队伍樊老二(钟秀)的建国军。“建国军”是孙总理指定的，确实为革命出过力。他有三万余人，专打军阀，打不过就分散、插枪，但一有机会抽空子再集合起来。纪律最糟糕，可是革命很坚决。
我随军经南阳、新野到湖北的襄阳、樊城。此时，方部奉命改编成为“中央直辖第九方面军”。方到襄阳后，成立了军政学校，训练学员。我被任命为政务处中校总务科长兼政治学校第一区队队长。
不久，方部扩大成了三个军，我奉命到一个收编的土匪队伍刘宝德师任政治处副主任。该师实有三千人。由襄阳开到汉口、孝感、花园口等地。这时，有信举行第二次北伐，听说方有新的任务。
我所在的土匪部队，由于他们过不惯有纪律的军事生活，出了武胜关到了信阳附近，就发生兵变了。方派去的一位青年参谋长孙国权。被土匪架走，生死不明。我却有幸找了一个机会跑了出来。
果然，第二次北伐也已布置就绪，我回到总指挥部，继任政治部建设处中校建设科长。方振武正式接到命令，指令方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第四军团总指挥”。担任津浦路以西，平汉路以东的前敌总指挥任务。
在这个冬天，我奉方指挥的面渝，从总部到平汉路驻马店，布置本军誓师北伐的会场事宜，限三天完成任务。我准时布置就绪。届时，大军集中在驻马店的广场。开会时，我任司仪。上海民新电影公司（联华电影公司的前身）派名导演侯耀(国家主义派)指导，在大雪纷飞下拍摄方振武阅兵的实况。当时，军容正齐，士气旺盛，颇称一时之盛况。誓师三日后，前头部队即到达河南归德府。策应右冀第一集团军贺跃祖部，目标向济南推进。
八、“五•三”惨案
北方军阀抵抗部队，是孙传芳、褚玉璞、孙殿荚、刘黑七(贵堂)，在张宗昌的指挥下，名为直鲁联军，在平汉路担任正面进攻。沿线北上的是李宗仁、白崇禧部队。第门第二集团军的各路大军，形势浩大，直取津浦线。敌军闻风丧胆，节节溃败，一举占领了济宁，继占太安、羊山集。第一集团军的军长马祥斌与我二集团军第三师长郑金声中计。虽然同时被张宗昌、字效昆诱杀，然孙、张的军阀土匪队伍，却如黄河决口溃逃败北。
贺耀祖的一个团，方振武的一个团，同时攻入济南。方部团长邓应范同志，广西人，英勇善战，首先占领了党庄车站，继则攻入了济南城。驻济日军籍口保护侨民，实则想掩护孙、张军阀队伍撤退，竟向革命军开枪挑战。当时士气旺盛，攻击精神锐不可挡，邓团长未奉待上级的命令，便默许战士对日军进行还击，经普利门激烈战斗，杀伤日军数百名，日人商店有的亦被捣毁，我入城两团人亦牺牲过半。后接到蒋的电文，说我们的目的是完成北伐。不要中途出岔子。
当时，北伐军有战地委员会的组织，打开一县，即按上一个党部，县长以下有各个部门。关于外交有外交官随军行动。为了解决中日军事上的冲突事件，我方派外交官蔡公时去日本军部交涉。日军事当局对我外交官无理至极，自恃为东方强国，欺我弱小民族、东亚病夫，竟对我外交官蔡公时施以割鼻、割耳、挖眼睛、割舌头的野蛮刑法，惨无人道地把他杀害，造成轰动全世界的济南“五•三”惨案。
九、北伐完成
在这个时侯，我率领建设科的工程师、工作人员，随军从事修桥补路及一些轻便建设工作。我们到单县，协同该县党部、政权机关，在单县西门外建筑了一座样式美观的中山桥。费时一个月，劳力多是动用当地民团团丁和少数工人。测绘指导则由我们负责。落成后，召开了一个万人参加的落成典礼大会。当地群众送给我们一面绸子大旗，上书“大众前锋”四个大字。并将工程经过制版，登载在《中央日报》上。
这个工程告竣，接到方总指挥的电令，令我们迅速北上到北平听令。这时，我军已沿津浦线攻下德州、沧州、天津，现已进入北平。李宗仁、白崇禧部队直捣山海关。国民政府派张群、吴铁城出关联络张学良，以不流血而改换青天白日旗帜，成立东北四省党部工作也告完成。
我四军团部驻在北平清华园和万寿山、清河一带。方总指挥的总部驻在北平西城护国寺庆王府内。
蒋、冯、阎、李率领一、二、三、四集团军的总指挥、军长等人登上香山碧云寺，向孙总理的遗体致奠。熊希龄、字秉三护孙总理灵有功，国民政府特令嘉奖。
北伐至此告终。
注：
张富忱同志生前于一九八0年将其所著的手抄本《半生回忆》一书，留给我县县志办公室。《军人生活开始到二次北伐完成》是其中的一个章节。
l、这篇文章系张富忱同志一九四三年撰写的；
2、文中小标题是编者加的；
3、个别文字我们作了修订。
编者1983.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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