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张爱萍》七:桃花源1.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

张胜 发表于2016-06-06 10:49:03
  贫穷使人愚昧,愚昧加重贫穷,中国的农村就是在贫穷和愚昧的怪圈中恶性循环。要打破这种恶性循环,唯一可行的,就是唤起广大农民兄弟的自主意识,教育他们认识到,人不是猪狗,做人应该有奋斗目标,有奋斗精神,应该有志气,用自己的双手一定能改变家乡的面貌,改善自身的生活环境。共产党不是欺负压迫他们的统治者,而是他们的亲人。我们都来自于他们,我们原本就是农民的儿子。
  他说:“我们几十年革命战争不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吗?怎么都忘记了呢?”
  苏北,对他并不陌生。除了抗日战争在苏北外,早在大革命失败后,他就在这里组织过农民暴动。1929年冬,经周恩来安排,他离开上海地下党,从江阴北渡长江,来到刚刚组建的红14军,在通如泰地区(南通、如皋、泰州)组织农民暴动,打土豪、分田地、办夜校、发展农会,成立农民自卫军,建立红色政权。可惜的是,在“立三左倾盲动主义”主导的时期,红14军,这支刚刚组建的新军,脚跟还没有站稳,就奉命攻打泰州、南通,威逼扬州、无锡、苏州,进而图谋南京、上海。这种飞蛾扑火式的狂热的革命,最终导致了全军覆灭。就在他今天站立的这块土地上,35年前,在攻打老虎庄的战斗中,红14军军长何昆就牺牲在他身旁。
  父亲写过一篇回忆文章纪念他的军长:老虎庄,如皋城外围敌人的一个据点。父亲管它叫土围子,像个城堡,四周环绕丈把高的土墙,外面再绕上圈一人多深的水渠。这在二三十年代军阀混战的中国农村是相当普遍的。一些恶霸地主,常是勾结官府,自立帮会,招募乡勇团练,对周边农户实行野蛮的、近乎农奴制的封建统治,整个一个《水浒传》里祝家庄、曾头市那些恶霸的翻版。这种在中央政权默许下崛起的地方黑恶势力,自然首先成为革命打击的对象。在今天看来,这种土围子是不堪一击的,一般步兵配属的随伴火炮就可以击穿它。但对当时拿着梭镖、土铳的农民军来说,付出的代价可就是数百上千条生命了。父亲回忆说,当时攻打如皋城有上万农军,拿着铁锹、锄头,点着火把……
  这是另话,还是说打老虎庄。由于部队屡攻不下,军长来到前沿观察,苏北有那种稻草垛子,一两个人高。何昆军长对父亲说,你个子高,在下面托住我。但还够不着,于是父亲肩上又托住个警卫员,何昆再站在警卫员肩上,这样从稻草垛子上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土围子里的情况了。何昆军长兴奋地大喊,把机枪给我递上来。用现在的话说,是打他丫庭的!结果,就在打得痛快时,被敌人的狙击手一枪击中。父亲说:“像棵大树一样就掀下来了。”
  何昆,又名李维森,父亲年轻时曾真诚爱戴过的上级和战友。他是黄埔军校四期学员,参加过北伐,意志极其刚毅顽强。蒋介石搞“四一二”政变他被捕,后逃脱;遂即投入了广州暴动,再次被捕;后又被他越狱逃脱。这次,奉中革军委之命来此组建红14军,在老虎庄,他终没能逃过这一劫。
  听说,何昆的遗骨后来被老虎庄的敌人掘了出来,抛在乱葬岗子里。解放后安葬烈士,当地政府还曾找过父亲询问一些细节,后来就是凭这个弹孔比对出何昆头骨的。
  何昆以后,红14军由参谋长薛衡竟代理指挥,组织攻打附近的顾高庄。不料遭到增援的国民党正规军的侧击,薛在掩护部队撤退时不幸中弹,栽倒河里。这情节也和《水浒传》里打曾头市的描写类似,起义军遭伏击后,晁盖被史文恭一箭射中。薛负伤后还想泅到对岸,但终没有了气力。第二天,当人们找到他时,尸身半浸在水中,双手还紧紧抓住岸边的芦苇,似乎是要挣扎上岸……
  第三任军长李超时,红14军覆灭后,被叛徒指认出卖。国民党江苏省主席叶楚伧设宴亲自劝降,李超时军长搬起桌上的砚台砸向在场的叛徒王益之。(注:时任中共泰兴县委书记)1931年9月19日,他被押到镇江北固山英勇就义。
  北固山,头枕波涛,雄峙大江,1400年前梁武帝为它题写“天下第一江山”。上世纪80年代,随父亲重游,从甘露寺到祭江亭,凭栏远眺,我念道:“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父亲说《永遇乐》会背吗?我只记得一句:“千古江山,英雄无觅……”父亲用手拍着石栏,断断续续地接着念:“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苏北,“……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一片神鸦社鼓。”停了很久,他突然又跳出一句:“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如皋县党史记载:红14军失败后,国民党反动派到处捕人。杀人权操纵在地主恶霸手里,他们挨家挨户地抓人,抓不到男的抓女的,抓不到大人抓孩子。很多是,在哪家抓的,就杀在哪家门口。……有的用绳子扣成一串,用机枪扫射。卢港东南的60亩地,就是集体杀人的屠场……(注:摘编自《如皋人民革命史》101页)
  30年后,1960年在这里修建军用机场,选址在老虎庄的北面。当地的老人们回忆:“你父亲来视察,问老虎庄在哪里?说是在河的对岸。你父亲把手一指说,把它给我平了!后来机场就压在它上面,从此,老虎庄就从地图上消失了。”我很怀疑这个故事的真伪,但我不想去跟父亲核实。因为,假如我也从当年的血雨腥风中走来,一定也这样!这是片他们曾经洒过热血的土地。
  父亲说:“苏北的人民为革命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到今天还是这样赤贫,我们共产党人有什么理由去责怪他们?想想吧,我们自己又为他们做了多少?!”
  像我父亲这样的以以农民运动、农民战争起家的老共产党员们,怎样面对今天的农民,面对今天的农村,该怎样去做,难道还需要谁去教他们吗?不用怀疑,他们一定会有自己认定的理念和一套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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