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回忆说:“总书记(邓小平)找我去,给我打招呼:不要让两个老帅打架喔!”
父亲这个人,不是个爱揽事的人,对不是他分管的领域,他问都懒得问,甚至连听的兴趣都没有。你和他说多了,他就冷冷地给你四个字:“换个话题。”不客气的时候会说:“少打听这些无聊的东西!”不过,这次可不像李觉让他去看核基地那么简单了,这次是中央点的将,他逃不掉了。父亲说:“我文化低,得找个高的,我想到了刘西尧。”
刘西尧是湖南长沙人,比父亲小6岁,1934年考入武汉大学物理系,1936年参加革命,以他的学历,可算是我党领导干部中极少数的“内行”了。不久前被任命为科委副主任。刘西尧欣然应诺。但是,光有个有文化的搭档还是不够的。在正式调查之前,父亲特意找到核物理学家、核武器研究所副所长朱光亚,用父亲自己的话说是“请他赐教”。
今天的朱光亚,可谓大名鼎鼎,不但是中国科学院院士和中国工程院院士,还是第11、12、13、14届中央委员,第9届全国政协副主席,总装备部科技委主任,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名誉主席。但是1961年,当父亲来到北京花园路核武器研究所找朱光亚时,朱光亚只是一位年仅37岁的青年科学家。冷不丁见到51岁的副总参谋长、国防科委副主任张爱萍上将金光闪闪的肩章时,他还真有点不知所措呢。
许多书籍中是这样描述的:没等张爱萍开口,朱光亚就说,我把工作情况向您汇报一下。但张爱萍说,我不是来听你汇报的,我是来向你请教的。朱光亚连连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张爱萍说:是真的。请你给我讲讲原子弹。我只知道皮蛋、鸡蛋、山药蛋,对原子弹一点儿也不懂。不懂它又怎么去摆弄它呢?
父亲常向我们夸赞他。朱光亚沉默少言,面容和身材都略显消瘦。他生活低调,不喜张扬,在公众场合中,你很难一眼发现他。我在总参组织过几次全军性的会议。开会的时间到了,常常会找他:朱光亚怎么没来?其实,朱光亚早就默默地坐在人群里了。于是赶紧请他上主席台。我感觉到,任何人只要和他稍有接触,都会从他炯炯的目光中感受到他超于常人的智慧。看得出,父亲不仅器重他的才华,也欣赏他做人的风格。
父亲说:“朱光亚成了我的第一位老师。”朱光亚,这位美国密执安大学研究院原子核物理专业博士,从此和我父亲结为挚友,在后来两弹一星的事业上,他们携手走过了30年。
父亲说:“没有更多的时间给我。我跑遍了二机部的机关、厂矿和研究所,只问四个问题,一是,你担负的是什么任务,在全局中的位置?二是,进度和遇到的难题?三是,解决这些难题,需要什么条件,哪里可以提供这些条件?四是,满足了这些,最快什么时候能给我完成任务?”
“一个月后,我给中央写出了报告,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份文件。”他顺手拿起那份40年前报告的复印件。眉头上有邓小平的批示:“送主席、周、彭(彭真)阅。无时间,看前一页半即可。”
这份报告的题目是《原子能工业建设的基本情况和急待解决的几个问题》,收集在《张爱萍军事文选》中。我曾认真地研究过这份长达5000余字的文件,与其说是个报告,不如说是篇学术论文。它有别于给最高决策层行文的惯例,佐证翔实,措施缜密,充满了数字和技术名词,带有明显的项目可行性论证书的特点,有些像西方国家政界文件的风格。无怪邓小平要提醒毛泽东,实在看不下去,看看前面就行了。
这个报告的核心就三点:一是,完成时间定在1964年。父亲回忆说:“工业部的同志建议留点余地,我说,既然有把握,为什么往后推?”他在报告上还是写上了“1964年进行核爆试验是可能实现的”。一年后,罗瑞卿给毛泽东的报告上加了“力争”两个字。
二是,当前遇到的困难,主要不是科研攻关的问题(当然,也有),而是工程进展中的问题。也就是说,经过了几年的努力,到这时,原子弹已经基本通过了科研阶段,更多的是属于工程性的问题了,而工程性的问题则是可以预测的,可以通过加大力度实现的。
三是,原子弹工程,看起来盘子很大,但实际上很多东西都蕴涵在国民经济的各个部门之中。
因此,结论是:由中央和国务院出面,统一协调各中央局、各部委、各省市和军队,进行一次全国性的大协作、大会战,1964年进行核爆是完全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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