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张爱萍》二:八千里路云和月2.战争叫女人走开㊦

张胜 发表于2016-06-06 18:57:06
  2月底,敌人集中兵力重点“清剿”,我则寻找敌之薄弱处,主动出击,先后袭击陈集、东沟等敌据点和阜宁县之敌,使敌顾此失彼,不得不收缩兵力。3月中旬,敌人各路“清剿”部队开始撤退,我立即转入反击。敌如惊弓之鸟,豕突狼奔,正好被我伏击。接着,我全线展开反击,反“扫荡”胜利结束。
  黄克诚欣喜若狂,对反扫荡和我父亲给予了高度评价,他在后来的《自述》中写道:“我先率师部、区党委机关跳出敌包围圈后,我军在副师长张爱萍的统一指挥下,首先避敌锋芒,采取分散与集中的战法,寻机反击,陷敌于四处挨打的境地。转入反攻后,连克敌伪据点30余处。盐阜士绅在慰军大会上说,将卒用命,神出鬼没,于此足知中国不会亡!连国民党都说,敌寇以泰山压顶之兵力,新四军能保全已属难能可贵,不料又大举反攻,足见抗战必胜之前途。”
  抗战8年间,至少前6年,看不见胜利的曙光。残酷而持久的对日作战,就像漫漫的黑夜,渐渐成为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鬼子装备先进,每个小队都配有几挺“歪把子”轻机枪,还配有掷弹筒;连进攻有山炮、野炮掩护;营团进攻就有坦克。可我们,一个连有一挺机枪就不得了了。战士们能用上“汉阳造”,就算是最好的装备了,而可怜的几发子弹,根本不敢随便用,打起仗来,多靠近距离肉搏。
  父亲说:“攻坚我们不行,运动战也很困难,只能是游击战。现在可以是游击战加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并配合一定的攻坚战了。没有大口径火炮,没有坦克,就谈不到攻坚,所以,我以后抓装备,陆军一定要重点发展坦克装甲,我们那时的牺牲有多大啊!”“看见鬼子缴枪投降了,那种感觉就像在长久的黑暗中突然看见一盏灯。就是这一次,我相信,抗战最后胜利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父亲的预感是对的。一年后,抗日战争转入反攻;又过了一年,鬼子投降了。
  妈妈四处飘零的艰难岁月,和海上遇险九死一生的遭遇,父亲是以后才知道的。妈妈回到部队后,给父亲洗衣服,看见他贴胸的衣袋里揣着一个小本子。在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请捡到本子的朋友:通知我的爱妻李幼兰。地址:宁波小港大琪头李善祥家;通知我的父亲张体元。地址:四川达县罗江口镇张家沟村。”
  哦,地址写错了!我妈妈家当时确切的地址是镇海江南大碶头。这是生命的托付!但却是一封无法送达的遗书。他真的是没有退路的。苏北大平原——不是他的奖台,就是他的坟墓。回顾胜利,当然是愉快轻松的,所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但假如失败了呢?那一切都会是沉重的了。他没有留下遗言,只留下了亲人的地址。对家乡的父老们来说,他们的子弟,牺牲在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场上,难道还需要再说什么吗?
  妈妈经常说:“吃梨子的时候,最忌讳的是分梨,应了分离的谐音。但我不这么认为,只有切开了才能见到核,所谓分梨(离)见真心,这有什么不好。”这个本子妈妈一直保存着,父亲那一贯龙飞凤舞的字体,在这时变得异常工整。我想,他大概是怕捡到的人辨认不清楚吧。
  关于3师在开辟华中根据地中所起的作用,对3师作战的评价,长期以来,一直存在着分歧。华中局一些同志的看法是,皖东、皖北、皖东北根据地之打开,3师主力未参加;郭村战役、两次黄桥战役,3师只在次要方面配合作战;曹甸战役、蒋坝战役,均未完成任务;保卫盐城作战,亦不能令人满意。产生这些的原因是由于3师负责干部战略战术指导原则发生错误。很机械地保存主力并使之绝对化。不了解华中根据地是要顽强坚持,我们不能撤走与放弃的。
  黄克诚不同意这种看法,他在华中局会议上说,不是我右倾机会主义,而是军部对反摩擦、反扫荡作战指导原则有问题,要加以纠正。黄认为曹甸战役与黄桥战役不同,不宜打。黄桥战役是自卫反击,曹甸顽军则已退守,不能算是有理;黄桥是运动歼敌,而曹甸是攻坚,不能算是有利;黄桥结束不到两个月,再打曹甸,不能算是有节。
  我问父亲是怎么一回事。他说:“刘、陈要打曹甸,要我们配合打车桥,进一步压韩德勤。黄不干,认为攻坚不值得,伤亡太大。黄直接给八路军总部彭德怀那里发电请示,引起刘、陈的不满,彭也不好干预,要黄还是听刘、陈的。最后,还是没有打下来,伤亡较大,从此,彼此就有不同意见了。”
  也有些研究者认为,黄克诚狠抓根据地建设是必要的,没有一个巩固的政权是难以抗击强大于我数倍之敌的。但在毗邻敌心脏地区,造成过大的声势,尤其是在根据地的敌我态势没有调整、战场建设没有完善的情况下,急于扩大对敌占区文化界、知识界的统战影响,势必过早暴露自己,造成被动。
  这些分歧,一直延续到15年后的庐山会议上。黄克诚和彭德怀被打为反党集团。在揭发批判的热潮中,华中抗战的老账又被翻出来了。除了重提黄克诚在作战中一贯消极、右倾保守外,还提到了这次盐阜地区反扫荡,说黄是放弃指挥,退却逃跑,化装隐蔽。上纲到是执行了右倾机会主义的王明路线,黄克诚是一个言行不一、不向党交心的伪君子。
  在3师工作过的许多同志认为,黄克诚同志是掌握了反扫荡的全局的,将作战交由张爱萍副师长机断指挥。在敌反扫荡前,从最坏处准备,跳出敌包围圈,以利前线指挥员放手指挥。在整个反扫荡过程中,黄一直没有离开过盐阜地区。
  父亲说:“工作中有不同认识是很正常的,把这些分歧带入政治领域,是错误的,有害的。党应该吸取这个教训。”父亲顶着高压,在黄克诚庐山落难时保持着对他客观的评价。他说:“我永远不会去做这种卑鄙的事情。”
  黄克诚岂能不明白呢?他在《自述》中写道:“会议调整了对策,集中了所有和我关系多的人,要求他们揭发我、批判我。为了避免包庇反党分子之嫌,许多人都要表现一下。也有几个和我共事很久、了解我为人的同志,在会上一直没有发言。这样做是要担风险的,连我都担心他们会受连累。”
  黄克诚是条硬汉。“文革”中,专案组知道他当年受过华中局的严厉批评,想利用矛盾让他揭发当时的领导人。他说:“我们是因工作中意见不同有过争论,这在革命队伍中是常有的事,我不知道,也不认为他们叛党。”
  难道历史真的是个可以任人打扮的姑娘吗?革命战争的历史就是一部充满了矛盾和斗争的历史,战争年代不能回避,现在回忆历史就更用不着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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