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秋,秦道夫摄于济南,时在中国人民银行第三印制局(东记仓库)印钞厂。
在孔村,牵引胶版机的还是一台从卡车上拆下来的汽车发动机。负责这台发动机的老韩师傅为人淳厚,平日里不大爱说话,可他非常清楚手下这台发动机的重要,要是发动机一停,什么都得停下来,牵一发而动全厂。所以他像心疼孩子那样尽心地操作、管理发动机。每当我来到车间,总见他手里拿着一团回丝围着发动机转。擦擦这,擦擦那。在他手下,这台发动机从来没有出过大毛病,保证了胶印机的运转,为印钞厂立下了汗马功劳。
来到孔村不久。我从厂部调到会计统计股,负责全厂的统计汇总工作。我们的工作在走向正规化,胶印、切纸、加印(打号码)、检封到最后打包装箱、发行,每个环节都有统计表,我每天把这些统计汇总起来报告厂部。
工厂的生产在上升,可是由于形势发展快,需求钞票的量太大,加上我们的生产设备落后,我们的工作是非常吃紧的。有一阵子,前来拉钞票的大卡车在工厂墙外排成了长龙,急得大家都吃不好饭。荣世潍厂长召开了全厂大会,宣布开展“立功运动”。要求全厂职工为解放战争的胜利更加努力地工作,多出成品。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要停人不停机,坚持24小时开工,决不能让机器等人。他还特别强调我们也要保证质量,发出的钞票一定要合乎工艺要求。
真说不上是为什么,我们在困难的条件下会有那样的毅力。经常是夜班工人下班后发现白班缺人,他就自觉地干下去,仿佛人是累不垮的。在那个时候,我只要能抽出点时间,就往车间跑,争取和工人们一起干点什么。有一回我正帮工人从柴油桶里往外抽油,不知怎么一来,柴油突然喷了出来,溅了我一脸一身,把新发的黄军装全弄上油了。这天我没帮上什么忙,反倒让工人为我找回丝擦衣服,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回想起那个年代,我们也为这种超负荷的劳动付出了代价。加印股的小李由于过度劳累,在给机器加油时不小心将右胳膊卷进皮带,当场失去了右臂。
即使这么紧张地工作,有时候还是赶不上需求。有一次材料股报告,晾干油供应不上了!印钞油墨里没了晾干油,印出来的钞票几天也干不了,裁切车间就不敢切,生怕机器加压以后钞票前后的颜色粘连,把一张钞票上的颜色带到另一张上去。
这可怎么办?荣世潍也着了急。可是时间再也等不及了,他下了决心,切!结果在那几天里我们印的部分钞票有粘连现象,质量就差一些。好在材料股很努力,几天之后就弄来了晾干油。
总的来说,我们厂的“立功运动”是有成果的,在很短的时间里,我们厂的产量提高46%,质量提高30%,创下了建厂以来的历史纪录。
孔村建厂以后,这个荒野小村庄顿时热闹起来,有户农民在村西头开了家小饭馆,另一家开了个洗澡堂,生意都还说得过去。1948年济南解放以后,和我一起工作的李辉奉调济南。临别的那天晚上,我和李辉来到小饭馆,叫了一碟菜,热了一壶酒,畅叙过去未来直到深夜。最后,小饭馆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是舍不得离别。这战友深情,这难忘的孔村之夜我至今记忆犹新。
在孔村,我们的工作虽然紧张,业余生活还是丰富的。我们都年轻,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离孔村三里路有一个较大的村子叫野原,有一个星期天我们会统股的几个同志到那里玩。野原有个很大的湖,水很深,又清又凉,水面上野鸟飞翔,鸣唱不停。湖边长着粗壮的柳树,几个小孩手拿渔叉爬在柳树上,眼睛盯着湖面。突然,有个孩子投出渔叉,一下子叉住了一条七八斤重的大黑鱼。和我们一起去的易鹏是广东人,她把黑鱼叫“生鱼”,见到这么大的黑鱼高兴坏了,就向小孩买下了这条鱼。我们把这条黑鱼带到村头的小饭馆里,请主人做给我们吃。饭馆老板惊讶地说:“黑鱼怎么能吃呢?”原来当地人没有吃黑鱼的习惯。易鹏和他解释了一会儿他才收下,按照易鹏告诉他的办法把鱼做了。我们在一起痛痛快快地饱餐了一顿黑鱼,心满意足。
记得还有一次是我们山东省京剧团来孔村演出,慰问我们三厂职工。厂部特批,准许工人们观看演出,大家都高兴极了。那天晚上村东边的空场上汽灯高挂,新搭起来的戏台上彩旗招展。我们工厂的机器在晚饭后停了下来,差不多全厂人都集中到戏台前来了,我们印钞厂工人的歌声此起彼伏。孔村人和邻村的老乡也闻讯赶来,一饱眼福。
山东京剧团为我们表演了《三打祝家庄》,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高水平的京剧演出。山东人喜欢京剧的不少,场上不时响起掌声和喝彩声。看完戏已经很晚了,我们的夜班工人赶回车间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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