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设在村北头大栓爷家的房子里,一排四间,北墙上没有窗户,南墙上是老式的木格子窗,上面糊着窗户纸,弄得屋子里很暗。教室里摆着两排桌凳,老师秦锡纯是本村人,按辈分我应称他爷,其实他大约20来岁。
我的童年,新思想的风已经从海上吹过来了,我上学读的已经是新式的教材。我们村的老辈人都挺重视孩子们的教育,这时觉得北下河村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学校,就在村东南盖起了一所新学校,有六七间教室,前后玻璃窗,教室里是崭新的桌凳,还专门为教师盖起两间厢房,一间当卧室,一间可以做饭。我在二年级的时候搬进了这所学校,心里特别高兴。
搬进新学校后换了老师,都是邻村人,要求挺严格,天天要学生出早操跑步。冬天太阳还没有出来,我们就已经集合在土地庙前的操场上,跑得满身冒热气了。在老师的讲台上放着藤条做的教鞭,学生默写不及格,或是上台演算算术出了错,再就是犯了校规,老师拿起教鞭就打手心。我调皮,手心挨打自然少不了。有一回老师出去了,同学们玩得得意忘形,我还爬上了墙。突然,老师回来了,我正骑在墙上。老师瞪着我说:“你小嫚儿的脚叉驰开了!”说着把我叫到讲台边,用藤鞭狠狠打我的手心。我只觉得手心火辣辣地疼,后来把手掌放到写字的石板上才觉得好一点。
就在我刚搬进新教室不久,中国,或者说世界发生了一桩大事——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这意味着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了。
由于农村的闭塞,日本侵略军打来的消息要晚许多天才传到我的家乡。有一天我们家正在吃饭,突然听到天空中传来飞机的隆隆声,接着是炸弹的爆炸声,原来是我们村西5公里的黄山集遭到了日军的轰炸。大概就在这一天,日军在荣成县石岛镇登陆,向前推进到离我们村十几里的赤山村、东南大寨,建立了外围据点。
战争爆发了,我却没有听到过抵抗的枪声,只看见国民党军队三五成群地经过我们村撤退。过了不久,日本侵略军频繁出动,在我们附近地区烧杀抢掠,有一次窜到邻村,把那里的小学烧掉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损失,我们村决定,把学校的桌凳全部疏散到老百姓家里去。这一来,学校教室就变得空荡荡了。从三年级开始,我们就坐在地上读书了。母亲给我用蒲草编了一个蒲团,拿根绳拴了背在肩上去上课。上课的条件差了,在我心中激起了对侵略者的满腔仇恨,同时也教育了我,侵略者越是不愿意我们上好课,我越是要读好书,争一口气。
随着抗日战争的爆发,共产党来了,我们那里成了游击区,逐渐成为抗日根据地。我们村在那时建立了党支部,我伯父加入了共产党,后来知道我们学校的吕老师也是中共党员。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很快控制了胶东很大一块地方,建立起各级抗日民主政府。八路军领导的区中队、县大队和武工队经常活动在我们村一带打击敌人。我们村建立了民兵,发了土枪、手榴弹。所以日军虽然离我们很近,却不敢轻易出动。日本据点向我们派粮、派草,我们村都拒绝执行,日本侵略军也没有办法。
我们村的民兵很活跃,经常带着梯子、锯子和斧头到日本据点附近去锯倒敌人的电线杆,剪断电话线。有一次我也要求去,他们嫌我小,没有同意。可是我清楚,日本鬼子打来了,我们中国人要反抗,我年纪虽小,也要为打日本鬼子出力。那时我们村已经成立了农救会、妇救会、儿童团,我被推选为儿童团团长。我组织同伴们在村头站岗放哨,见了生人要检查通行证,并且监视日本军出动的情况。
在我小学三四年级时的春节期间,在抗日政府的帮助下,我们村有史以来第一次排演文明戏宣传抗日。其中,有一个剧本叫《归队》,故事说的是,一家三口,夫妻二人还有儿子大宝。丈夫参加了八路军,但是他怕吃苦,有一天开小差跑回家。妻子和儿子大宝一起劝他归队,回到抗日前线打击日本侵略者。我饰演儿子大宝,在我的演出中有这样的唱词:“小秤锤,并不沉,用在杆上有千斤。别看我们儿童团,人虽小,可能干,站岗放哨抓汉奸。”
战争年代的生活令人激动又紧张。如果日军出动,邻村会把消息用鸡毛信送来,我们一接到鸡毛信就转送到村公所,然后由大人送往下一个村子。后来发明了“消息树”。在北齐山村的山顶上树起了一棵松树,常年有人看守,要是日军出动了,这棵树就会倒下,民兵们一看就会做好战斗准备。有了消息树,鸡毛信就很少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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