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民党军依然盘踞在万山群岛,使华南的海上交通受到严重威胁,渔业生产几乎停顿,给华南对外经济活动、海上交通和渔业生产造成严重障碍。为打破国民党军的封锁,中央军委要求尽快解放万山群岛。
广东军区江防司令部,1949年12月在广州黄埔新组建,拥有大小舰艇约16艘,多为小型炮艇和登陆艇,部分是航行于内河船只,有些是经过改装的交通艇、走私船。不少舰艇武器装备简陋,没有航海仪器、海图和通讯工具,用指南针、普通地图来代替,技术人员也属凤毛麟角。接受任务后,江防部队积极准备,夜以继日抢修、改装舰船,加装武器,广泛动员征集船舶专业技术人员、有航海经验和熟悉万山海域水道的航海员、驾驶员参加,并特意从武汉调集一批海员来支援。
战前由于国民党军封锁了珠江口,同时也为了战役的保密,我们的舰艇只能在广州黄埔至虎门一带的珠江河道来回进行试航和海上训练。为了统一指挥,参战部队成立了联合指挥所,设于中山县唐家湾。组成两支船队,其中火力船队由5艘炮艇、1艘登陆舰组成;登陆船队由9艘登陆艇、8艘运输船组成。我指挥的“奋斗”号炮艇是木壳船体,其装备简陋,动力是利用汽车(道奇汽车)发动机改装而成,艇上装备的重型武器是三挺日式 12.7毫米机关枪,分别安装在艇首左右舷和艇尾。艇员主要由江防部队、国民党海军起义及留用人员、广东海事专科学校学生和海员(香港)组成,当时,我任指导员、副艇长张锦伦,无任命艇长。
1950年5月25日,我广东军区江防部队连同陆军打响了解放万山群岛的战斗,受命担负解放万山群岛任务的人民解放军参战部队有:广东军区江防司令部的部队(海军舰艇)、陆军131师两个团、两广纵队炮兵团、132师炮兵营、50军无后座力炮连、130师步炮连、炮师100毫米加农炮连,总兵力约1万余人。这次是人民解放军陆(炮)海军协同作战,在解放军战史上还是第一次。
1950年5月1日, 解放海南岛战役胜利结束,国民党军队仍企图以台湾、金门、舟山、海南岛互为犄角从海上封锁我大陆,伺机反攻大陆。国民党海军的万山部署防务企图是依仗海上优势,集结重兵力,阻止解放军解放万山群岛,以达到“控制万山,封锁海口,策应大陆,准备反攻”的目的。原驻海南岛的国民党海军第3舰队调到万山群岛,与岛上的地方武装李祟诗部共同担负防守任务,统归“万山防卫司令部”指挥。司令部设在垃圾尾岛,由海军第3舰队司令齐鸿章兼任。下辖:海军第3舰队及第4巡防处、海南岛秀英巡防处、海军陆战队1个团、青年军第208师1个营、从海南岛撤逃到这里的6个连和李崇诗的“广东突击军”等共3000余人。部分舰艇驻守担杆列岛等岛屿:“广东突击军”1200余人,分驻在担杆列岛、外伶仃、大小万山和东澳岛。国民党海军第三舰队的主力舰艇和陆战队主力驻守垃圾尾岛,有“太和”号护卫舰,“永宁”、“永定”、“永康”号扫雷舰,“中海”号登陆舰和炮艇共30余艘,总吨位约1万吨。
我军按照战斗部署首先解放垃圾尾岛,解放号、前进号、劳动号中路突击,右侧由“桂山号”带一个加强连登岛攻击,先锋号、奋斗号攻打左侧,还有登陆船队等其他舰船,载上陆军部队及陆用炮跟进。根据侦察情报,停泊在那里的敌舰艇不多,只有二三艘,我们可利用夜色掩护采取偷袭和近战的战术攻击占领。
攻击前江防部队舰艇到达唐家湾后,根据艇的大小配置部分陆军131师部队及无后坐力炮、迫击炮等轻武器。5月25日凌晨,江防部队的火力船队悄悄地陆续驾离了唐家湾码头,队长林文虎在“解放”号上指挥,131师副团长郭庆隆在“桂山号” 上指挥,“奋斗”号炮艇上也搭载了由刘义副指导员带领一个加强班的陆军,1小时后,登陆船队也从唐家湾码头起航。由于各艇的航速、马力等状况各不相同,加上船队通讯工具简陋,联络依靠信号旗及信号灯,没有海战经验,不熟悉航海技术和及万山海域的情况,致使部分舰艇相互失去了联系掉了队,只好各自按战斗部署航行。经过2个多小时夜航,火力船队“解放”号炮艇首先抵达垃圾尾海区,当悄悄地驶近马湾口,却诧异地发觉情况与之前的侦察情报有着天壤之别:不是二三艘,停泊在马湾的敌军舰船有二三十余艘之多,包括护卫舰、登陆舰、炮艇等,就连最小的船只都要比“解放”号大得多,原来是整个第三舰队的舰艇。
相比国民党军的先进设备,“解放”号炮艇吃水仅60厘米,配备20毫米炮1门和13毫米机枪两挺。考虑到“解放”号已冲进海湾,在简短商议后林文虎副大队长指挥“解放”号向敌舰冲去,指挥全艇火炮集中一齐向敌舰射击。在“解放”号的突然袭击下,第3舰队代司令兼万山防卫司令齐鸿章负伤,敌人从睡梦中惊醒,敌舰慌忙中向港湾内盲目扫射,竟自相射击和碰撞,海湾内敌舰乱成一团,纷纷起锚外逃,岛上驻军也向港内射击。此时,火力船队中的“桂山”号舰正驶近垃圾尾湾。天明雾散,国民党海军发现港湾内只有解放军1艘小炮艇,便组织港内舰艇和守岛部队的火力进行还击。 “解放”号被击中多处,前主炮发生故障,炮手张云飞中弹倒下,在这紧急关头,林文虎身先士卒冲上前排除故障,不幸中弹牺牲。这时全艇上已有多人伤亡,艇长梁魁庭不顾自己也负了伤,沉着驾驶炮艇,利用牛头岛与中心洲之间狭窄水道巧妙冲出密集火网,艰难地把受伤严重的解放号返航唐家湾。
“解放”号冲出重围后,“桂山”号刚好驶近垃圾尾岛,遭到国民党海军舰艇的集中炮击,舰体多处中弹,机舱也中弹起火,报务员受重伤,通信联络中断,舰长池敬樟英勇牺牲。郭庆隆副团长指挥“桂山”号抢滩登陆,率全部指战员冲上岛岸。守岛青年军208师连续组织3次进攻,兵力一次比一次多,登陆战士的子弹和手榴弹打光了,就与守军展开肉搏战。最后,副团长郭庆隆和部分指战员战死,部分被俘,但他们为后续部队赢得了宝贵时间。后来,国民党军搜寻我军阵地时,还押着被俘的原国民党人员来辨认我军牺牲官兵身份,由于我军指战员一律剃光头,服装官兵一致,没有官阶标志,国民党军分不清我军牺牲官兵身份,只在撤退前将靠近码头附近我军牺牲的指战员集中放火焚烧。
就在“解放”号、“桂山”号与敌舰激战时,“先锋”号、“奋斗”号炮艇也赶到了战区牛头岛东面,分别与国民党海军的25号、26号炮艇相遇。由于天色暗,海上雾气大,“先锋”号、“奋斗”号趁敌艇情况未明,打信号灯查问之际,全速逼近对方,“先锋”号首先与国民党海军的25号炮艇相遇,敌25号艇首先发炮,“先锋”号冒着炮火,逼近敌艇,所有武器一齐开火对准指挥台猛烈射击,敌25号艇火力被压制,其艇长也被击毙,25号艇群龙无首,“先锋”号乘机靠近25号艇,艇上陆军迅速跳上25号艇,击毙2人,迫使艇上其他7名官兵举手投降,敌25号艇成了战利品。与此同时, “奋斗”号也全速逼近敌艇,与敌26号炮艇交锋。敌26号炮艇仗着速度快、火力猛的优势,向“奋斗”号猛烈射击,“奋斗”号不顾26号艇的炮击,冒着炮火与敌对射,由于两艇已非常接近,敌26号炮艇看到“奋斗”号是木壳船体,其一边居高射击,一边仗着艇身大、铁壳船体,向“奋斗”号撞击,致使“奋斗”号船头被撞损一块,驾驶室被敌艇从右方居高扫射击中,当时驾驶室有四人:两名驾驶员(领航)、副艇长和我,其中一名驾驶员中弹牺牲,我亦险些中弹,军服被打穿了一个洞。面对敌人的猛烈炮火,“奋斗”号上的战士们全然不顾,坚守在各自的位置英勇还击与敌艇奋战。缠斗中,我艇利用艇小灵活,拐弯半径小的特点,巧妙地规避敌艇撞击并与其周旋。“先锋”号在解决了敌25号艇,随即也赶来支援,最后,“奋斗”号利用与敌艇接近的时机,艇上的海、陆军战士将轻重武器一起向敌艇射击,并向敌 26号艇投掷手榴弹,26号艇驾驶台被击毁,机舱被炸后起火,浓烟翻滚,士兵仓惶跳海。
运送登陆部队的运输舰队,因航速慢,与火力舰队失去联系,随后赶到的我509登陆艇被敌舰拦击。他们急中生智把装在艇上准备送上岛去的一门山炮,临时架起,直接对敌舰开炮,并在得到“先锋”(奋斗号)支援后,成功迫使敌舰后退。天明后,抵青洲岛附近,见马湾方向不时有敌舰驶出,“桂山”舰燃起大火,认为部队已经无法在垃圾尾登陆,遂改变计划分别在青洲和三角山登陆。
8时许,几艘敌舰慌忙向青洲岛、三角岛射击,一小时后离去。中午,敌舰又返回来向青洲岛、三角岛射击。此时,我登陆部队已经在岛上修好工事,架好山炮。当敌接近至我火炮射程以内时,我立即反击,敌舰撤返垃圾尾岛。
27日清晨,在“先锋”、“奋斗”号炮艇的掩护下,陆军392团趁机占领垃圾尾岛。在山上寻找到“桂山”号上几位受重伤的幸存者。其后,登陆部队在“先锋”、“奋斗”号炮艇的掩护下又攻占了东澳岛、白沥岛、大小万山岛等。
经过激战,国民党海军第3舰队严重受挫,司令齐鸿章负伤,第二天垃圾尾敌军匆忙撤守到外伶仃岛、担杆岛,但是,我军也付出不小的代价,一百多人伤亡和被俘,损失了“桂山”舰,解放号严重受损,已不能继续参加战斗(半沉在唐家湾),余下的炮艇数“先锋”、“奋斗”号机动性较好,火力相对强大。我军也继续总结经验教训,加强了侦察工作,改变战术采取逐岛攻击,一方面调集炮兵以发挥大炮的优势,另一方面加强舰艇的火力配置,在 “国楚”、“福林”、“琼林”,3艘登陆舰安装了火炮,又从港务局调来的一艘1000多吨的趸船,也安装了100毫米加农炮一门。
遭我打击后,国民党不甘心失败,又将“信阳”、“衡阳”两艘驱逐舰及“营口”、“泰山”两艘炮舰,从台湾调至万山群岛,以加强第三舰队力量,企图与我海上决战,敌舰队害怕我军大炮,行动诡秘,时而进入万山海域游弋,时而又退到外伶仃海面。为了赶在强台风到来之前结束万山群岛战斗,派“先锋”、“奋斗”两艇侦察。经查,三门岛无守敌,而敌舰每日清晨从外伶仃以北驶向三门海域巡逻,随后返回外伶仃锚地。
6月26日,趁着一场台风刚刚过去,联合指挥所发出了攻击命令。是夜,“福林”、“琼林”、“国楚”及509舰从隘洲隐蔽出航,悄悄地把步兵、炮兵送上三门岛,并迅速架设了山炮;趸船同时进入待机阵地。
27日,敌一艘“永”字号扫雷舰由外伶仃行驶来,当驶入我大炮射程内时,我立即对敌射击。敌舰受伤逃逸。与此同时,我趸船上的100毫米加农炮也向外伶仃停泊的敌舰队射击,击沉敌炮艇一艘,击伤两艘。
7时许,敌“信阳”、“营口”、“太”字号和两艘扫雷舰,由外伶仃东南驶出,与我“福林”、“国楚”、509舰展开激烈炮战,趸船再次向敌射击,敌“信阳”号驱逐舰及一艘扫雷舰被击伤。
此次海战,登陆舰、趸船的火炮发挥了很大的作用。香港报纸将它传得神乎其神,竟说是“共军不知临时从哪儿租借到一艘巡洋舰参加海战”。
经炮战后,敌舰退守担杆岛,此后,很少再敢接近三门岛和外伶仃岛。“奋斗号”奉命前往外伶仃进行火力侦察,未发现岛上有敌情。7月1日,陆军在“先锋”、“奋斗”号炮艇的掩护下,登陆外伶仃岛。
国民党海军舰艇在三门岛、外伶仃岛海面受创后,收缩到担杆列岛海域,时值台风季节,其舰艇没有一个可避风的锚地停泊,后勤无法保障,供应日益困难。
7月12日,在受到我军及台风的双重打击下,敌被迫将其舰艇和海军陆战团撤离万山群岛,担杆、加蓬岛的守岛部队,仅留“广东突击军”第8特务营140余人,孤守担杆本岛。
8月3日,我军以392团2个加强连,配属山炮2门,分乘3艘登陆艇,在“先锋”、“奋斗”号炮艇的火炮掩护下,突袭登陆。经数小时激战,攻占担杆列岛,守军全部被歼,俘140余人,缴武装艇1艘。第二天,又乘胜攻占直湾、北尖、佳蓬各岛。
从5月25日到8月4日,战役历时72天,人民解放军攻占了万山群岛主要岛屿(除蚊尾洲外)。万山群岛的解放,打破了国民党军对珠江口的海上封锁,对于巩固华南海防、保证海上渔业生产和交通运输的安全具有重要意义。万山群岛战役,是我海、陆军首次联合渡海登陆作战,这是人民海军组建以来首次以小艇打大舰,创造了以小胜大,以少胜多的战果, “舰艇拼刺刀,跳帮抓俘虏”,传为美谈。战役结束后,受到中央军委和海军、中南军区发来贺电,表彰参战部队。
万山群岛解放后,为了纪念解放万山群岛战役英勇献身的林文虎等烈士们,为了表彰战功卓著的“桂山”号登陆艇和“解放”号炮艇,广东省政府在垃圾尾岛上建立了高大的登陆纪念碑,并将该岛改名为“桂山岛”,海军在广州黄埔岛上建立了林文虎烈士纪念碑,还将比较完整的“先锋”炮艇陈列在岛上海军基地内。
战后,“奋斗”号荣立集体一等功,继续驻防万山群岛执行两护(护航、护渔)守卫边防,我所属的部队后来改称为中南军区海军(南海舰队前身)万虎水警区,以后,我调往海军万虎要塞警备团司令部,1958年转业到地方,先后在广东省文化局(后改称广东省文化厅),广东人民艺术学院、广东粤剧学校、广东粤剧院任职,最后,任广东省戏剧家协会党组书记至离休(享受厅级待遇)。
忆起当年,对于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中牺牲的战友,我仍然感到非常悲痛,至今心情依然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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