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清江团长要求我们迅速将钟绍文、许悦礼占据的乡公所,及匪特武装聚集的几所大院包围,待天亮后发起攻击。这帮匪徒由于连日暴饮,纵情作乐,睡得很死。天亮后,当我们冲进院内时,有的还在醉梦中未醒。一些醒过来的人想据守围墙、碉堡抵抗,但很快被炮火摧毁,500多匪徒只得束手就擒。在查点中,除匪首钟绍文带贴身保镖逃脱外,许悦礼、戴礼等30多名罪大恶极的刽子手均已落网。龙门县长李绍宗从远处赶来铁岗,在部队的协助下,重新组建铁岗人民政权。
在当地召开的万人参加的宣判大会上,人民政府将罪大恶极的匪首就地正法,几百名胁从者经教育悔过后释放。会上,李县长宣布取缔大刀会,成立乡政府领导的民兵队伍,开展减租减息、清剿反霸斗争,树立起贫苦农民的政治优势。
在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领导下,铁岗乡一改原来的面貌,成了龙门县的模范乡。我军共投入6个团和一个营的兵力,以团为单位组织追歼。我师第390团化整为零、频频出击,在一个月里进剿100多次,速战速决,活捉匪首32名,歼匪1300余人,收缴枪500多支。其他团也相继完成了剿匪任务。
在两个月的剿匪作战中,共毙伤俘敌9000余名,向我投降的8692名,缴获各种大炮280 轻重机枪456挺,长短枪33000多支,电台20部以及大批军用物资。至此,陆地的大股匪特基本肃清。
1951,我们移师粤海沿线,当时在每个连队都有一名文化教员,在连部属“八大员”之一(八大员是教员、文书、通讯员、司号员、理发员、卫生员、电话员、炊事员)。每天和战士们一起出操,一起劳动,吃饭睡觉都在一起。为了配合抗美援朝,进行反美帝、仇视、蔑视美帝的教育,团里排演大型话剧抗美援朝的同时,全国大张旗鼓地开展镇压反革命运动,到处在检举揭发,曾在反动政府任过职的军、政、宪、警、特人员纷纷被捕,这就是后来的“历史反革命”。在部队内部也开展这一运动。1951年初夏,一天师部召开动员大会,我第一次以党代表的身份参加了。事前已经学习了几天的文件以及《人民日报》的有关文章。这天会场气氛不一样,布置了许多岗哨。在露天广场上临时用竹木搭起一个大台,姚国民政委先讲话,随后是师保卫部的干部宣布逮捕反革命分子。一声令下,突然,八名端枪上刺刀的武装士兵杀气腾腾地一声吼上了台。一字排开,对着台下。接着念名单,高喊一个名字,站起来!这人刚起身,身旁早有两个站起,摘去其帽徽胸章,扣上手铐,押上台去。这样一个接一个,片刻间台上站了十几个,每上来一个,武装士兵都要大吼一声,像练刺杀喊“杀”字那样,那阵势颇为吓人。逮捕结束后,这些反革命分子被武装押出会场,政委接着再讲话。那天,他没穿军服,只穿白衬衣,也没戴帽子,手里还拿着大蒲扇扇风,讲话也不是很严肃的,还不时发出笑声。说革命终于胜利,过去那些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的反革命终于受到了惩戒,好高兴呀!他又号召有过历史罪行的人赶快主动坦白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广东的盛夏,使我们这些外来的年轻人着实热得喘气部吃力了。全身脱得只剩一条小裤衩,什么活儿也不干,坐阴凉地下,汗滴还是不住地淌流。但当地盛产菠萝和荔枝,那菠萝从草丛中刚割下来,削去皮,香味刺鼻。我们外行,不懂吃法,一人抱一个囫囵啃咬,无比香甜,从未吃过,大家吃得高兴。由于吃得太多,有的人嘴上都起了泡,尿液也一股极浓的菠萝气味冲鼻子。事后才知道菠萝不能这样吃,要切成片,新摘的浓度大要蘸点盐水吃。老乡们看我们那样啃着吃都好笑,以后我们也学会这样文明吃法了。荔枝树,当地也多,新鲜荔枝特别香甜。当地买也很便宜,这东西吃了不伤人,我们几乎每天吃。
1951年初秋,军政治部增设文化部,师设文化科,张敏任文化科长,文化科下设文娱俱乐部(指导各下属的连队俱乐部和机关的各军官俱乐部活动)、电影放映队、摄影组,出版书刊和领导全军的文艺工作。从各方面调入人员,文艺干事。当时各部的干事都是连级以上,许多是营级,初冬,开始了三反运动。这次三反,挨整的主要是掌过权,管过钱财物资的老干部,新参军年轻的同志,被组织起来,向贪污、浪费、官僚主义进攻。被揭发出的犯罪嫌疑人在群众大会上检查,坦白交代,但没有一个能顺利通过的,一次、两次、十次甚至20次都通不过。大会开,又是小会查,进一步就是批斗.
在连队,我住在队部,和连长、指导员在一起,了解情况较多。日常参加战士们的生活学习,印象最深的是“夜间教育”。这是部队特有的一项职业教育,半夜熟睡,突然哨声嘹亮,紧急集合,急促的哨声催人赶快起床,着装,打背包,拿武器,装备齐全,跑步集合,不超过三分钟。有时是由军直属队组织的,事前一点不知道。半夜听到集合令,有的战士慌慌张张,当时还不许点灯,摸着穿衣服,把裤子穿反,衣服穿歪,钮扣对不齐,帽子戴反,种种洋相不一而足。过去在东北打仗时,常常是紧急行动,入关后就不是很紧张,看到连队有些新战士就耐心的给他们讲解要领。睡觉脱衣都自己规定程式化,先脱裤,后脱衣,一件件都放在固定位置,摸着穿一点不乱,不用找。在连队,这“夜间教育”和真的战斗一样,紧急集合拉出去,要人走家搬,驻地不留一点痕迹。尤其是,这紧急集合一点规律也没有,昨天刚练完,算着今天定能睡个好觉了,不行,突然又是紧急集合哨。更糟的是,越是刮风下雨的不良气候,偏赶这时候“夜间教育”,又往往是半夜一点,正睡得香的时候,有什么办法!不许点灯,不许说话,不许发出声响,动作要快,跑步集合,大雨淋着,急行军,拉出去十里八里没准。全身湿透,裤管里全是水。高一脚低一脚,水里泥里乱踩,真够呛!谁也不敢埋怨,当兵就是这样。这里是海防前线,随时要应付紧急情况,战备一时也不能松懈。由于经过部队这种训练,自己养成了好习惯,不仅睡觉衣裤都按顺序放好,而且自己一切生活用品用具都按固定位置摆放,不用找,不用看,随时都可以摸到。在没有光亮看不见的情况下都可以正常生活。遇紧急情况又停电的夜晚,有很好的暗视力,能从容不迫地、有序地做好该做的事,直到老年仍如此,确实大有好处。
准备赴朝参战。部队开始了新一轮反美帝的教育,认清美帝是“纸老虎”的本质,宣扬我军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五次战役的光辉战果,世界人民反美帝的斗争波澜壮阔,全国人民支援志愿军是最有力的保证。认清战争的不同性质,我们是反侵略的正义战争,因而必胜等等。我和老戴又都随工作组下连去开展反复深入的教育,到7月末就开始志愿赴朝参战动员,战士们一个个写自愿申请书、请战书、挑战书等等,一个连队一个连队,直到普遍一致地坚决要求赴朝参战,和朝鲜人民一道打败“美李匪帮”(李是指李承晚),保卫祖国安宁,保卫世界和平。这项教育上级非常重视。
1951年9月,开始搞军衔鉴定。每个人都要写自我总结.部队即将实行军衔制,当时的级别是副排级、正排级、副连级、正连级、副营级、正营级,再上就是准团、副团、正团级。我们冀东很多老乡大多在副连级到团级之间,也有正排级的,评定级别的标准是德、才、资三方面,组织部门选定,也有群众评议一关。大家对级别都是很在乎的。那时,革命部队内个人努力争取的就是两个目标,一就是组织问题——入党,再一个就是提升级别。当然这都要靠自己提高觉悟,接受考验,在革命斗争中作出贡献才能实现。以前我只以为革命部队内部都是只讲革命,没有什么高下的,不知道同志们之间也存在着为实现个人进步(入党和升级是进步的具体体现)而展开的激烈竞争,更不知道这中间甚至还有倾轧排挤的明争暗斗。这都是以批评和自我批评以及“帮助”的形式进行的。士兵将实行义务兵制,应征入伍,服役期满退役。军官则为职业制,官兵差别将加大。干部与战士的服装有区别,1951年起,士兵服装改套头式,胸前两口袋,而干部则为四个口袋的制服,不同于中山装的是衣袋是暗袋不是明袋,上衣腰身稍束,有两条缝纽带。以后的军服,官兵有明显差异。成为职业军官是一件很荣耀的事,因此,1951年下半年开始作军衔鉴定.
1952年新年前后,陶铸同志来我部队视察,检查工作。军长是张才千,听说是过去新四军五师李先念的部下,陶铸原来在我们纵队当过政委,与副军长李化民和谭浦仁都是老相识了.1952年他是四野政治部的副主任,后改为中南军区,他是政治部主任。陶那时四十二、三岁,十分精神,他给我们做了一次形势报告。他是湖南祁阳人,口音明显是祁阳话,但口齿很清楚,报告没有讲稿,从国内讲到国外,从镇反、三反讲到抗美援朝,从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的日益壮大,讲到帝国主义的矛盾,也讲到海防前线的台湾问题等等。这个报告内容丰富,讲得生动,使我信服,他是一位很有学识和风度的出色领导干部。
这年李占魁的父亲给我来了一封信,谈占魁牺牲的事,要求我给部队反映一下,给他们落实烈士待遇,我把情况给团政委说了,他让我找团政治处主任,政治处有组织股、宣传股、保卫股、民运股等,组织股长让一位干事给我开具了李占魁的烈士证明,我按照地址给占魁的父亲寄了去。1954年,我回家探亲时,占魁父母告诉我,收到我寄的证明后,村里按烈士待遇予以了落实。俱乐部和各股平行,等于是“文化股”,是军师文化科的基层业务单位,主任也是股长级的干部,也必须是党员才能担任(股长以上全部是党员)。刘是在1营当副营长,是新党员。他原在国民党军队,解放战争中被俘后投向我军,是所谓的“解放战士”。部队中有不少这样的人,按政策一视同仁,不许歧视。事实上也是如此,他们一样通过努力,可以入党、立功、提干。但老刘有明显自卑感,他在许多场合总是先主动地说:“咱是‘解放兵’,啥事都得更自觉一点。”他也确实是各方面走在前面。不过他并不谨小慎微,卑躬屈膝,相反,他倒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说话做事都很痛快,不缩手缩脚,大家关系都很融洽。(赵德明口述 雄风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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