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老政委病重住进了医院,我也因高血压住在了同一家医院。他住在五楼,我住在八楼。治疗空闲常下去看望他。病魔折磨的老政委面黄憔悴,身体极度虚弱,癌痛难忍,汉珠津额。但他每次见到我总是打起精神,笑容满面,藐视病疾,颇为坚强,反而真切的关心我,多方鼓励我,要好好养病,争取多为党工作,为人民再立新功。我出院前前去告别,轻手推门,蹑脚进去,只见他一人依靠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左手托着书,右手拿着一只红蓝铅笔,聚精会神地阅读着邓小平文集,不停地圈划。在他床头案边放着不少书籍报刊,有马列经典,毛泽东选集和诗词,有的翻着书页,夹着书签字条,笔记本还敞着页码,显然是刚写完心得。他见我进来忙指了一下身边的椅子叫我坐下,并问我一夜睡得如何,血压是否稳定。当我告诉他我的血压下来了,这几天比较稳定,血脂血糖也降下来了,明天准备出院。老政委非常高兴,精神也好,仍然是那样健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书籍,笑着对我说：“好,好,病好了就好”。我也说：“政委身体近来也好,病情大有好转,安心住院,配合治疗,也一定会好的。”
“芝俊同志,你不了解我的病情?”他停顿了一下向门外看了看说：“医生没有告诉我,你巩大姐(他老伴)也没有把实情告诉我,孩子们更不告诉我,但我心中有数,是胃癌,已到晚期,没有手术治疗价值,只有保守治疗,延长时间,减少痛苦!”我接过话音说：“不会的,只是溃疡病吗”？“你也不说实话,都知道,只是哄着我”!老政委笑了笑说：“其实癌症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自然规律,人总是有生老病死,怕什么!比起革命先烈我幸运多了,比我南下牺牲的战友幸运多了,多活了几十年,多幸运呀!”政委呷了口水接着说：“革命者对死是不怕的！只是来世一回为革命工作做的不多,工作中还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或错误,对人民的贡献太少,太少.还有很多书没有读透。我有信心,配合治疗,争取更多一点时间,把人生的道路搞明白。”他说到这里又从沙发上站起来,习惯地在房间度了一圈,信心十足地继续说：“治病也是斗争,其乐无穷!”是的,我们的老政委一生不追求声名,不追求金钱物质享受,他只求二字,对人民的奉献,是他对人生的坦然和无愧!
“芝俊同志我要说说你.”政委看着我认真地而又羡慕地说：“你还年轻”。“我都快六十岁了!”他打断了我的讲话说：“六十也不老吗,过去六十是老人,现在七十、八十都不算老,你要注意身体锻炼,工作,生活要有规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千万千万注意!写东西是好事,你不分昼夜的拼命不好,有好的身体就能多做工作！”“这就要退休了,想干也不叫干了吗?”我懊气地说。“不对!”老政委不高兴地说：“只要你想工作想奉献,事情总是有的是。第一要学习。过去工作忙,有好多书没有读过,就是读了也没读透,更没有研究。中国历史书籍很多,是个无穷的宝库。马列经典,毛主席著作,邓小平理论也要进一步读,要结合实际读,研究一些实际问题,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出现的新问题,跟上形势才能为社会多做工作。第二,你的专业有工兵业务,建筑技术,坦克发动机专业,近十年来又搞物理学教学,有很多问题值得研究。第三,几十年工作,有的事情要回忆总结一下,那些事做对了,那些事做错了,总结一番是有益的。第四,学院大学教育还需要你们这些老教研室主任传帮带,还需要你们这些老教授发挥骨干作用!”我见政委有些累,就劝他躺下休息,他却仍兴致勃勃。他又说：“你写的东西,发表的作品我看过了,政治性、艺术性都还有不少问题,要认真学习,好好锻炼…..。”我再次劝他躺下休息,还是没有听,“咱们都是从一个不懂事的穷孩子走上革命道路的,成长为一名战士,全靠党的培养和教育,中国人民从三座大山下解放出来,走上繁荣富强的社会主义道路,初步过上不愁吃穿的幸福生活,要写个总结,叫后代知道革命胜利果实来之不易。珍惜今日改革开放良机,努力工作,使我们国家早日富强起来,使我们的军队“三化建设”进展更快!”门轻轻开了,巩大姐进来了,笑着说：“又和老同志摆龙门阵了?”“什么摆龙门阵!”他反驳说：“这是历史,人们不能忘记历史看现在想未来,可历史不能忘记。”“是的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的话还没落,老政委点头笑了。
“芝俊同志我还要说说你,年老下来不要有什么失落感,这是自然规律吗。你是教授,要在有生之年为学院多做一些工作”。政委盯着我的眼继续说：“你是教授,人退思想不能退。听课、了解情况、给领导提点建议、总结多年的教学经验、特别是部队院校高等教育的特点,写点东西,都是工作吗!”“一退下来就不能上课了,提建议都听吗?”我说：“退休了基本就没用了”。“不对!”政委有些动气地说：“是你认识不对,老教授自动要上课,哪个领导不高兴呀。要争取时间,多为党工作,活一天就要多贡献一天。同志,对于革命者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工作时间和机会重要啊”！“好,我要努力按照首长的指示去做,请政委放心”。听我这样一说,政委高兴得笑了。
我从政委的病房出来,含在眼睛中的泪水止不住得夺眶而出,泪流满面。他让我接过老党员老军人的接力棒,向前冲刺,向他一样把毕生精力贡献给党和人民。老政委走了,您的教诲和要求我将牢牢记在心中,照您的嘱咐正做着。老政委啊,纪念和思念您的最好方式就是完成您未尽的事业,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人民!
二00七年九月八日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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