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10月间,队里决定我们这个右派队进完达山采伐木材。我这个分队三十多人,大家都把过冬的衣物带上,其它东西都放在队里仓库中。我们每人背着自己的上山过冬物品,穿过没有道路的茫茫大草原,顽强而艰难的奔走着。从早晨四点多钟启程,走到半夜,才到达目的地。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子,地处何方,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快进山时,有个村落,领路的人说:这是850农场一分场的生产队。从这个村落走进一条山沟,大约从山边走二十多里地,到了预定的宿营地。这里有二个已经挖成的地窨子,就是在半山坡挖一条沟。上面铺些树技和干草,再压上土和雪。门口用草帘子档着。里面打了对面床铺。没有任何取暖设施。这就是入冬前劳改犯人上山先建成的伐木住地。我们这三十多人,只有一个转业的老铁道兵是正分队长,他是最高权威,他不参加劳动。我这个右派中指定的副分队长。是要亲自领着大家干活。关于伐木中的安全问题,有技术员给我们讲了课,我都牢记在心。
刮树皮写决心 我们三十多人都住好后,我领着大家进山把采伐地区划分好,各小队都各就各位开始了工作。我心想,要写些标语,鼓励大家的干劲,也是向领导表明我的的决心。我在宿营地到采伐区的道路两边,选择一些杨树,削去一条老皮,露出白色光面,就用检尺的腊笔写上口号。“苦干、实干、巧干、把右派帽子掉在完达山!” “遵守安全生产规程,确保人身安全!”我把这些口号沿着上工的道路,都写在显眼的杨树杆上。大家上下工都能看到。后来队指导员来检查工作,见到写在树上的这些口号,很满意。说是一种创造牲的鼓动方式。
亲自实践取得经验 为了取得人工用“快马”锯伐木的经验。我找了两个手脚利落的人和我一起,组成一个小组,因为都姓王,起名叫“三王组”。经过一段实干的体验。我能正确的判断树倒方向。还能用人工方式控制树倒方向。这是进行安全生产、防止伤亡事故的重要一环。
自然的树倒方向是树杆向那面倾斜,树就向那面倒。毕直生长的树,要看他的树冠那面多,树木自然向树冠多的方向倒。
人工控制树倒方向。遇到毕直的树杆,均匀的树冠,判断不明他的树倒方向,就要用人工办法使树木向指定的方向倒。方法是在指定的树倒方向,先锯下锯口,进锯占树径的三分之一时,抽出锯条,.用大斧在锯口上方砍出一个缺口,这样树倒时就减少阻力。再锯上锯口,当锯进到树经的三分之二处时,再用大斧把铁楔子打进锯口内,逼使树杆向对面倒去。这是伐木最惊险阶段。要大胆、冷静、沉着。当树发出撕裂声(俗称‘叫扎’)时,要全力加快拉锯的进度,以使树杆快断而不劈裂(俗称‘打拌子’)
树倒时又被另一棵树档住,倒不下来。这叫‘打挂’,要摘‘挂树’,是很危险的工作。规定不准一般人去摘挂。由选定的有经验的人去摘挂树。
.四十八小时连轴转1958年大跃进的浮夸风也吹到我们伐木队,“农垦报”上宣扬在炮手营伐木的人,创造出一盘锯人工日伐1000多立方米木材的纪录。领导上给我们施加压力,我们一盘锯,一天能伐倒二十立方米,比人家少的太多了。监管人强迫我们加班加点,提高数字进度。凡是有月亮的夜间,就要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后来加到三十六小时,四十八小时,不让回住地睡觉。在冰天雪地中劳动二天二夜。真是疲劳至极,难以忍受,有些人只好找个避风之地睡觉了,气温在零下30度,不疲劳极度,能睡着吗?。我明知这样,也只能睁一个眼,闭一个眼,让大家在严寒的雪地打个盹见吧,监管的人不到现场,他在地窖午睡大觉。
满山遍岗都是伐倒的树木,都是我们自己报进度,我们报多少算多少。一级骗一级,得过切过,没有精力考虑后果了。
为了赶进度,报跃进数字,没有作业程序,大家满山遍野,自己愿意在那采伐就在那里采伐,树木满山倒。到了春暖雪化时,拖拉机进不了山,木材运不出去,只好困在山上。我们一冬的幸苦,都白干了。第二年冬季,别人上山,找不到这些困山木,只有腐朽在山上。
我平反后在东方红林业的当副局长,正式接触了国家规定的采伐木材的程序。先由森林调查队,经过科学方法,调查了一个林班的木材蓄积量,采代量,再交由国家审批部门审批后,才能采伐。对比之下,我们当年的采伐,纯是滥砍乱伐,违犯国家林业政策。
二人拉锯竟锯了一人的脖子。设有照明的情况下在夜间伐木,恐怕这是历史所少见的。但1958年我们这个右派队,确是实实在在的这样干了。这里有一个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故事。
国家水利部一位被划右派的技术员,名叫尚沆。大高个,带一付深度的近视眼镜。在夜战伐木中,他和另一人用“快马”锯,在锯一棵树木,他俩按常规,先锯树倒方向那面的下锯口,锯到树径的三分之一处,尚沆松开把锯的手,叫对方抽出锯条。对方把锯条抽出以后,又从树的另一方向递给他。以便锯上锯口。正在这时,尚沆弯腰去接锯,由于眼睛近视,夜间看不清楚,锯是递过去了,尚沆一抬头,“快马锯”正好落在他的后脖子上。锯齿把脖子拉了一条口子。
当暴风雪来临时。北大荒冬季经常刮大风下大雪。这祥的天气,当地人叫刮烟炮。我们在深山老林里,也常遇上刮大烟炮。那时节,狂风卷着白雪,怒吼着穿过树林,发出吱吱的吓人怪声,搅得天地—片混沌。树上的枯技被刮断落地,你若不留心躲避,枯枝会落在你的身上。那是十分危险的。
按常规,这样的天气是不准伐木的,这样的大风无法控制树倒方向,本来予计向南倒,忽然一阵狂风刮向北倒,使伐木人躲避不及而伤亡。可是在大跃进的1958年,我的这些右派分子,照样被驱赶进山采伐。我便领着大家做些打技、集堆的零活,避免锯树伐木的危险。当回宿营地时,路被大雪阻断,要扒开雪堆才能过去。回到营地,洞门被大雪封死,要组织人力奋力扒开,才能进去。
黑脸破衣似乞丐 洞里没有取暖设施,我们只好就地点一堆明火取暖.烟熏火燎,不少人的眼睛被烟熏得流泪不止。棉胶鞋沾上雪被体温溶化了,晚上洞内温度低,又把棉胶鞋冻得绷绷硬,第二天早起就穿不进脚去。无奈,睡觉时只好把棉鞋放在被窝里,使之不冻硬,第二天才能穿着上工。
我们吃的水,都是在山沟中,刨开冰层,取回冰块,烧开了饮用。连续疲劳作战,谁还有心思洗脸呢!个个人被烟熏火燎得满脸黑灰,只有牙是白的。时间久了,抓把雪擦一擦,就算是洗了脸。
在荆棘丛生,没有道路的深山老林里穿行伐木,把人们的棉衣挂拉破了,棉衣破得满身是洞,洞口外露出棉絮。加上久日不洗的黑脸,真像要饭吃的叫花子。
到1959年3月间,冰雪溶化,要备耕了,我们这个右派分队奉命下山,我被留下领着十多人在山上选趾建窑烧木炭。我选择了一个半山腰上,避风向阳的平坦地,周围全是柞树林子。建了两座窑,烧成几窑木炭。忽然接令,停工下山回队。
在完这山这一冬天的苦战,我这个分队,虽有小伤小病,但没有发生死人事故,这是大幸。我们都活着回到山下右派队。
又是一年苦磨练从三月底我们烧窑的十人回队后,我仍然是三分队副分队长。领着三十多名右派在这片大草原上,割草,托坯,盖房、夏锄,麦收、秋收。干着这些简单、劳累的工作。我们吃的无非是高梁米、大粒子、部分全面粉。从进到右派队,到在完达山伐木,吃饭是不定量的,菅饱吃。可是下山后以,按着定量吃,显然是吃不饱了。在半饥半饱的状态下干繁重的体力劳动。是很难忍受的。南爪蔓、土豆叶、大头菜老叶,都检来充饥。在割麦时,我们把青麦粒搓出来生吃,割大豆时,偷着烧豆粒吃。
经过—年的磨练,现在虽然吃不饱肚子,我的体力还是大大增强了。一百二十斤重的麻袋包,我自己能举到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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