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4月份,我军从四次战役下来后,在西海岸一带一边休整一边做海房工事,以防止敌人从海上向我进攻。部队休整到八月份,上级命令我军换防兄弟部队。
我团从元宝山出发,开往铁原以北,换防兄弟部队下来休整。
我病好后在八连工作时间不长,上级调我到团组织股工作,不久又提升我为一营副教导员。我刚到一营时,副营长是任宝富同志。不久,张友喜同志又任一营副营长,营长是陈忠孝同志。部队到达城山、直山后,从339团又调换来一位营长赵修坤同志,同时也调换来一位王教导员;一连长是董振范,三连长是张勤等同志。
在我营进入阵地的前一天,来了一位刚从国内到朝鲜战场的部队记者,同我营住在一个山沟里。这位记者没有见过真正的“枪林弹雨”阵势,敌人炮弹一响,他是胆战心惊,饭不吃、觉不睡,团首长听说以后,马上让我们派通讯员把这位记者送回了团部。第三天团首长组织营以上干部查看地形时,那位记者同志也来了,和政委在一起,看样子精神好多了。
查看过地形之后,团长朱月华同志将当前的敌情以及我团各营目前的任务作了布置,并要求我们在同兄弟部队换防时,一定要注意团结等问题。晚上,我们根据上级命令,行军30多里路,到达目的地同兄弟部队换防。
我一营阵地在直山、城山一带,二营阵地在广大岱,三营是团预备队。我营一连在直山,左下方就是通往铁原的公路;二连在城山,作为我营的后备队;三连在城山向南延伸出的一条山腿处,这里直通敌前沿阵地190.8山头。190.8山头原先是我兄弟部队所占,后失守。该山头下边有一条小公路,公路南面有一座大山,比190.8山头还高。敌人从上面向下看我三连阵地是清清楚楚。190.8北面不到一百米处就是一个比它稍高的山头,由我三连一排防守。三连这里有一条堑壕通向190.8高地。营部设在直山,和一连在同一个山头上,机枪连也在这里。担架连的一个排在直山和城山之间,担架排的任务也很重,他们除了向下运送伤员之外,还要负责供应部队吃穿等物品。
当时正是雨季,山城北侧有一条河,河有四五十米宽,雨水大时,过河就非常困难,再加上从河口处上去就是通向190.8高地的一条路。敌侦察机发现河口处经常有人行动,所以敌人就用炮火和机枪封锁住河口,尤其是白天封锁的更严。
为了我阵地的巩固,一二连每天晚上都派出小分队到敌阵地前打埋伏袭击敌人,一来是起到游动哨的作用,二来可以骚扰敌人。在三连阵地前由二连派出小分队,在营部和一连阵地前由一连派出小分队,敌人出来就遭到歼灭,敌人不出来就监视敌人,机会合适时就袭击敌人,每天如此。有时天亮前派出小分队埋伏在敌阵地前的草丛里,用草伪装好,因为距离敌人很近,不能说话、不能吸烟、不能有任何响动,要死死地爬在那里,一但被敌人发现了,就会全部报销在那里。邱少云同志就是为了不报露目标,而活活地被火烧死的。
白天敌人经常出来占领游击区山头,如果我们提前埋伏在那里的话,就会将来敌全歼,张友喜同志就亲自这样干过。
我军在积极防御的同时,主动攻打了394.8高地,我师攻打了290.8高地,我团攻打了石岩洞北山,都给美、李伪军以巨大威慑!
那些天,我在后边负责管理机炮连和全营人员的后勤保障及吃菜问题。根据当时的条件,我们组织机炮连做些豆腐给大家吃。
部队换防时间不长,我在后边有些闷得慌,把工作安排好以后,就和通讯员来到前沿阵地,在营指挥所里住了几天,同时到各连走了一遍。头一天我转到三连,和三连长张勤同志说,我要到前沿排阵地去看看,三连长劝我说:“还是不去为好,因为前沿阵地和敌人相距才几十米远,白天不易通过,你要非得想去,最好晚上去。”我坚持说:“白天去看得清楚,夜里行动不便。你就派一个通讯员带我去吧!”
通讯员把我带到了前沿排阵地。我进到低矮的坑道内,只能弯下腰走,坑道上面往下滴着水,地上都是水和泥,战士们睡在湿湿的草上,被子都是潮湿的。一排长向我介绍道:“现在,我们和敌人是同一条交通壕,为了防止敌人由堑壕偷袭过来,我们在堑壕埋了不少地雷。晚上,有时候还能听到敌人的说话声和留声机响。这个坑道距敌人190.8高地不到100米,所以我们打炮不用炮筒,就直接击发炮弹就可以将炮弹打到敌人阵地上。”
我听了一排长的情况介绍,觉得即新鲜又佩服他们这种急中生智和大无畏英雄气概。同志们白天吃饼干罐头,晚上才能吃到一顿热饭、喝上开水。白天,他们用一个人监视敌人,一个班随时准备战斗,其余三个班*流休息。到了晚上,他们才能到坑道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一边安慰大家注意身体,同时我心里琢磨着怎样解决同志们不再直接睡在地上的问题,因为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事,大家的身体是战胜敌人的第一资本。
我从前沿阵地回来以后,和机炮连的同志们讲述了前方的情况,大家千方百计出主意想办法,用两根长绳将两根长木棍和四根短木棍绑绕在一起,做成了40多张担架式的床,既轻便又适用,送到一连前沿排后,同志们高兴极了。
一天,军首长招集全军正营以上干部开会,我营营长和教导员都去开会了,副营长张友喜同志前几天也去后边学文化去了,营指挥部只剩我一位领导了。
在营长教导员开会走后的第二天晚上,三连长打来电话汇报说,前沿排阵地和该连指挥所之间被敌人占领了,前沿排被敌人围困,情况非常严峻,请求增援。我根据前几天到前沿阵地亲自探察的地形、敌情及我部的兵力布署情况,立刻命三连预备队拉上去同三连部一道配合前沿排前后夹击敌人,二连作为后卫预备队,同时命迫击炮连向敌人猛烈射击。并立刻把这一情况和具体打法向团长朱月华同志作了报告,朱月华同志说:“好,还有什么需要支援的?”“山炮配合!”我请求道。炮火对敌轰炸了约30分钟后,三连长打来电话兴奋地向我报告:“敌人已被我部击退!今天炮兵同志配合的好哇,打得准、狠!”“好!你们一定要注意观察敌情,加强警戒,有情况及时向我报告!”我同三连长通完话之后,马上又向团长朱月华同志作了汇报,他高兴地夸赞部队打得好。
我营自1951年8月到1952年2月的半年时间里,一直在这里坚守阵地,阵地无一失守,但是人员伤亡不少。
那是一天中午,一架敌机由东向西飞来,在我阵地直山和城山投下八枚重型炸弹,其中六枚投在了一连、营部、炮连和担架排所在山头,两枚投到二连所在山头上。我所在的一连阵地没有任何伤亡;营部所在山头供给员住的坑道口不远处落下一枚重型炮弹,把一名战士给震得不会说话了;落在担架排山头上的一枚重型炸弹,把坑道炸塌了,担架排的同志们被埋在里面,全部牺牲了;二连阵地落下的一枚,也正好落在指挥所坑道顶部,万幸的是,只把灯震灭了,人员没有伤亡。
在此期间,我部一是固守阵地,二是夜间出动小分队骚扰袭击敌人;而敌人大多是在白天用飞机或炮火轰炸我阵地,我们的同志有所伤亡,团参谋长赵吉祥同志和王玉轩同志就是在敌人的一次轰炸中,被埋在坑道里面,等抢救出来二人已经牺牲了。
在二返前线这半年时间里,部队比较艰苦,尤其是前沿阵地,除了每天与敌作战外,还要克服雨季漏雨等恶劣条件和环境,并随时准备牺牲。三连前沿排所在阵地,敌人的大口径炮所幸打不上去,三个步兵排*流值班,任务就是固守;一二连和营指挥部所在阵地,每天都受到敌人飞机、大炮和坦克的轰击。不过,后来敌人没有以前那么猖狂了,同志们尽管时刻都面临死亡的危险,但是部队在生活上比起1950年四次战役时要好多了,晚上能睡上比较安稳的觉,挨冻也少了,吃的大米白面,也能吃上罐头和饼干,能有热水喝,大家知足。
部队终于撤下了阵地。不久,上级命我到二营当营长,二营教导员是朱再馨同志,我俩曾在一个班呆过,工作上合作的很好。
我团从阵地上下来以后向北开进,过了平壤到建川一带休整。在那里,我们二营在肃川以东山上修筑坑道,其它营修筑海防工事。在这里驻扎了四个月,六月份中美和谈,在板门店达成了停火协议。兄弟部队来接防,我军则按上级命令开始回国。
部队由顺川上火车,一夜就开到了丹东。丹东火车站上,早就聚集了很多群众,欢迎我志愿军部队凯旋归来。我们一下车,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场面热闹非凡,非常隆重。
我们终于回到了祖国,见到了祖国的亲人们!同志们深深地沉浸在这热烈而幸福的氛围之中!这种幸福而又激动得感受,是难以用语言加以表白的。这种感受,只有我们这些从血与火、生与死地朝鲜战场上活着回来的战友们才能真正体会到她的珍贵和亲近!这些在战场上从不流泪的战士们,此刻却落下了激动的热泪。我们想念祖国,思念亲人,更怀念失去的战友,我们珍惜今天的时光!
然而,也有令我们不解的镜头:有那么一些前来看热闹的人,他们看见志愿军战士浑身穿得破破烂烂,长长的头发,胡子拉茬,脏脏稀稀,臭哄哄的汗味,竟然捂起了鼻子。我们也知道,这种味道的确是不好闻,可是当我们的志愿军战士从他们跟前走过时总不至于捂起鼻子做出那种让人愤慨的动作吧?!对此,战士们有些气愤,但一时的不快很快被这欢腾的人群冲淡了,祖国母亲诚心诚意欢迎从朝鲜战场上、保和平卫祖国而归来的英雄儿女们!他们有一颗为全世界劳苦人民得解放而牺牲的博大胸怀!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我们回来了,回到了祖国的怀抱,无比高兴!
部队在丹东吃过饭之后,乘火车到抚顺附近下了车,我们暂时住在一个乡村里。随后,抚顺市政府为全军营以上干部召开了欢迎大会,市领导和军首长分别讲了话,会后还举行了盛大的宴会,饭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和山珍海味,说句实话,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参加这样大的宴会,也是平生第一次大饱这样的眼福和口福!
对抗美援朝的一点感悟
我志愿军抗美援朝,是在三年解放战争刚刚结束以后,没有得到很好地休整的情况下参战的。我们面对的是在世界上经济最富有、军事最强大、武器最先进的美帝国主义。为什么美帝国主义这样一个超级大国,会败在小米加步枪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手下呢?毛主席说的好:“在战争中武器很重要,但起唯一作用的是人,不是武器。”
我们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勇于战胜一切艰难困苦的大无畏精神。我们打的是保家卫国、抗美援朝的正义之战,“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以麦克阿瑟的讲法就是:“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对象,才打了错误的败仗。”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我们战胜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这是历史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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