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我出生在山东省乳山县。1947年,胶东地区掀起“大参军”热潮,作为公安员、村长,我带头报名参加了人民解放军,随后进入牙前县公安局工作。1949年初,牙前县的党政军领导机关被分成两套班子,一套留下坚持当地工作,一套随军南下接管新解放区,避免当地出现权力真空。4月初,在参加完系统学习后,我们一路随军队南下。4月22日,我们百万雄师胜利渡过长江,大部队也在江阴登陆,急行军南下准备解放苏州城。整个苏州,可以说是和平解放的,国民党残部见到人民解放军就一路东逃,其中一部分溃退至昆山。他们沿途破坏铁路、公路、桥梁,以阻滞解放军前进。4月27日,苏州城解放,我们分散潜入昆山的正仪,住在农户家里。经历过大规模战役的我们来到这个江南小镇,发现这里显得非常平静,虽然偶尔有飞机在天上盘旋,有时也会扔下几颗炸弹,但是,那时候的国民党军队已经处于恐惧当中,就算是飞机侦察也是在尽可能高的高空盘旋,害怕被人民解放军击落。对于这些,处于战争中的农民们似乎也渐渐熟悉,不再惊慌失措了。
而我到了昆山发现,当地人民对人民解放军心存疑虑,从他们的眼神中,我甚至看到了一丝恐惧。那时,我们南下接管干部也都穿着军装。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国民党对于共产党的宣传可谓丑化到了极致。当时的国民党宣传机构普遍对外宣称“共党都是杀人魔王,喜欢共产共妻,他们进来后,不但会抢劫财物,还会把年轻女子抓走做大家的老婆”。不过我们的举动很快改变了他们的想法。不管吃饭、睡觉,我们都会给老百姓钱,对他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真的做到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村里的老百姓不再相信之前国民党宣传的那套,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觉得人民解放军真的和旧军队不一样。他们说,从来没见到这么好的军队。
5月8日,甪直解放,根据组织安排,我一个人去接管国民党在甪直的警察分局。随后,陈墓、大市等相继解放。在陈墓,我碰到了在那里接管乡政府工作的薛瑞呈,两人顺利完成接管工作后,发现天色已晚。当地的保长很热情地给我们安排了住的地方,可是,保长前脚刚走,我们就偷偷离开,来到村头一个农场,在一个牛棚里休息了一晚。天微亮,我们又动身去大市。那时候,我去的地方都已经解放,可是,匪特和国民党残余都还可能存在,所以,时刻需要提高警惕,防止他们攻击,睡牛棚太平常了。
作为接管干部,我们并不参与战斗,却时刻关注着战争的进展。5月12日,人民解放军发起上海战役,昆山县城的敌人很快就弃城东窜,并炸毁了青阳港铁路大桥。13日拂晓,昆山宣告解放。听到这个好消息,我匆匆从大市往县城赶,正好碰到一个农民摇着船到县城卖稻草,于是,我搭船于中午赶到位于亭林路的旧警察机构。而此时的昆山城已恢复了平静。我错过了昆山胜利解放的那一刻,错过了人民解放军雄赳赳、气昂昂进入昆山城的情景,错过了昆山老百姓载歌载舞欢迎人民解放军、庆祝解放的情景。作为一名接管干部,作为一名此后一直工作生活在昆山、见证昆山翻天覆地变化的“昆山人”来说,多少有些遗憾。
说实话,我是接管干部中晚到昆山的一个,不过移交工作很简单。事实上,渡江战役打响后,国民党预感到失败命运的到来,因此提前动手将各党、政、军、特机关的档案材料、武器装备等都设法转移,或择地藏匿,或就地捣毁焚烧。国民党的警察局、巡休所的情况也是如此,除了几个小偷小摸的案卷以及少量装备如交换机、电话机外,整个警局可以说空空如也。我们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新建人民公安机关,肃清昆山境内的匪特残余、清理战争遗迹、维护当地的社会稳定等。
40多名接管干部负责接管的是整个昆山县城的医疗、卫生、公安、邮政等一系列公共机构和社会事务。工作忙工作累,对于南下干部们来说算不得什么。不过最头疼的,莫过于与老百姓沟通了。现在都说有困难找警察,其实以前也一样,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居委会,邻里之间一闹纠纷,就跑到公安局、派出所。可是,一口吴侬软语的昆山人跟我们满嘴山东话的南下干部根本无法沟通,经常是你说你的昆山话,我说我的山东话,到最后说半天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啥。为了适应当地的工作和生活,我也曾经试着学说昆山话,因为缺乏语言天赋,没学会,不过很快能听懂他们说什么了,而我的山东普通话也被当地人接受。
后来,我就一直工作、生活在昆山。这一呆就是整整60年。亲眼目睹昆山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常常会莫名的激动。这个城市的繁荣有我一份,作为一名“昆山人”,我感到很骄傲。(矫孟华 口述 记者 陆 娟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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