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年前的7月11日,曾填过一首小词,调寄《青玉案》:“京都梦断伤魂夜,三十载天地阙,回首不堪肝肠裂,一番骤雨,两回寒雪,几度心欲绝;休说报国人已别,黑水白山共存灭,傲骨慈情滴滴血,生前身后,高风亮节,皓皓当空月。”------聊做开篇。 父亲辞世几近40年了。那年我18岁,已经当了三年兵。现在想来,对父亲的所有记忆都浓缩在儿时的印象里。
六八年初,父亲的老部队来征兵,母亲原本只让哥哥一个人去。在外地的父亲知道后打电话说,让他们两个都去,都到步兵团,到连队去锻炼。就这样,我懵懵懂懂的参加了体检,合格后又懵懵懂懂的和哥哥一起到了部队,当了一名普通战士,一直到今天。这样算来我离开父亲已经40多年了。
在儿时的记忆中,父亲对我总是严厉的,很少见他对我一笑。我小时很淘气,在学校是差学生、在家是坏孩子,逃学、打架、作弄老师、偷卖家里的东西换钱买鞭炮......,几乎那个时代男孩子干的坏事我好像都干过,自然没少挨他的训斥,屁股上也不知挨过他多少次巴掌。为了教育我,他让母亲带我去看儿童剧《三个红领巾》,却又当面说我“你还能学好吗?我看没用”。那时我怕他恨他肯定多过爱他。
一天早上我肚子疼,他说我:是不是装的?又想逃学了吧,快起来上学去!我委屈极了,然而他走到门外却小声对母亲说,这孩子大概是真的病了,你带她去看看吧。弟弟闯祸了,挨骂的常常是我,他说你是哥哥,你当然要负责任。我带着弟弟妹妹去学校(不知为什么没赶上吃饭),母亲每人给了一毛钱买面包,父亲却说,都让凯政拿着由他负责。一次在学校闯了祸(好像是打烂玻璃什么的),带着老师的告状信回家,他先问我犯了什么错误,我如实坦白后他才看信,谁知这次我却没有挨打,记得他说能认错,改了就好。
就这样我在父亲的责骂、巴掌和不着痕迹的教育中慢慢长大,渐渐懂得了责任和承担。父亲是个参加过长征的老兵,打过数不清的恶仗,多次在战斗中负伤。他勇敢、尚武、不屈不挠,也在有意无意中用这种精神影响我们。
冬天冰封江面时,他带着孩子们踏雪卧冰,学习射击(我当兵后射击成绩一直是尖子),夏天带着我和哥哥在沼泽地钓鱼、打野鸭子,让我光着屁股下水摸鱼。三年级时我开始看三国、水浒、聊斋等书籍,对此他并不支持,总是要我去好好做功课!但当我伏在他办公桌上看外军兵器资料、原子弹知识、林彪战术等书籍,母亲不以为然时,他却大声说这不是书吗,这都是好书!有一次我做木头手枪,手上割了挺大一个口子缝了好几针,他得知后没有问伤得怎么样,竟只问我哭了没有!那时家住在松花江边上,母亲是禁止我去游泳的,父亲却暗暗的支持,在父亲的默许下,我瞒着母亲学会了游泳,在同学中第一个单人横渡松花江(现在想想还是挺冒险的),当了侦察兵后成了游泳能手。
父亲虽是开国将军,在家里许多时候却更像个农民。他个子不高,说话很大声,他能喝酒,能吃辣椒和生姜,爱吃馒头干、喝菜糊粥,时常和警卫员一起扫院子,教我种南瓜。他有一个工具箱,有好多木工工具,经常自己做小凳子,修修补补旧家具(都是公家配给的)。在他的影响下我们家孩子的动手能力都很强,我们兄弟都能干点木工活,爱好修理水电,自己做点小东西,一直到现在。
七一年夏天,父亲在北京住院,那时得了癌症就是判了死刑。我见到病床上的父亲,虚弱、消瘦,说话的声音小了好多,他问我干得怎么样,要我早点回部队去,不要在北京多住给组织添麻烦。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这个曾在我心中无所不能的神,我心里难受极了,总觉得这不是真的。父亲去世时,我一个人坐在病房阳台的地上,泪流满面,心里反复想的只有一句话:爸爸死了,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40多年过去了,我也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尽管对父亲的印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然而他还会有时会走进我的梦里。想想那些儿时往事真是感慨万千。有时我会问自己:你身上还有他多少影子呢?
回忆总会很长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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