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时候,他抱着孙子,用他那种特有的江西普通话唱起了我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儿歌:“下大雨,刮大风,王麻子,叫老公。”这也许是在他的儿时,我们的奶奶唱给他听的。有时候。他会用音调节奏全都不对的歌声唱道:“东方——红,太阳——升。”我从来没有听过他唱歌,这歌声一出来,我觉得太滑稽、太可笑了,甚至担心这种跑调的歌声会误导儿童的音乐形象思维。可说来也奇怪,我儿子一听到爷爷这种毫无章法的《东方红》,立即昏昏入睡,胜过了任何一首美妙的摇篮曲。
给孙子喂饭的时候,他会耐心地说:“小牛吃一口,小马吃一口,小羊吃一口。”有时我儿子会反驳:“小羊已经吃过了。”他会马上纠正说:“爷爷说错了,小羊吃过了,小猪吃一口。”这时,我们兄弟姐妹心里便稍稍有些嫉妒:怎么我们小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
父亲穿了一辈子的军装,洗得发白了还穿在身上。在他晚年的时候,弟妹们开始改造他的穿着。妹妹从香港给他买回一件花衬衫,他死活也不肯穿:“这是女人穿的,怎么让我穿花衣服?”弟弟们强行给他换上,拉他去照镜子:“看,多漂亮,一看就是个香港人!”他上下一打量:“香港人?我看像香港的乡下人。”笑得我们眼泪直流,从此,便打趣叫他“香港乡下人”。
给他穿上吊带裤,白衬衣,戴上金丝眼镜,配上那一头银发,大家都说,真像一个大学教授。他说,胡扯,哪有小学都没念过的大学教授?给他换上西服革履,大家又说,哈,董事长来啦!他苦笑着说,我是不懂事的董事长。
试完新衣,他还是换上那套洗白了的旧军衣。他说,改革开放,老百姓能穿上这么好的衣服,过去想都不敢想。我没有穿新衣服的福气啊,还是旧衣服穿着舒服。
(作者:卢江林2007年05月01日 摘录《神剑》200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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