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得儿时并不常看到父亲,但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温暖的、踏实的。母亲说,父亲是非常爱孩子的。其实我并非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在战争年代,行军打仗,环境恶劣,条件艰苦,父母的第一第二个孩子都没能存活下来。我出生时已是建国后两年后的事情了。父亲很高兴,有时间的话还会亲自给我洗澡。那时父亲忙,建国后军队充实兵种,父亲被派往军事院校学习,毕业后转至炮兵部队工作。也是常常开会,下部队,带队训练。所以我从2岁多一点就送到幼儿园或寄宿学校。节假日回家,父亲下班或出差回来,我就回远远地高声喊叫着"爸—爸—",向着父亲跑去,两手张开,两脚一跃,攀上父亲,然后父亲会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旋转着,我就会高兴得大声地笑着,直到八岁多,父亲举不动为止。
上学后,父亲并不具体地过问我们的学习情况和作业,只会离家上寄宿学校时嘱咐一些很原则性的话:听毛主席的话,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的学习也从没让父母操过心,我觉得学习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但稍大一点,父亲会在周末或期末,把孩子聚集到一起,让子女自己说一说自己在学校的学习情况和表现。父亲会适时做一些表扬,评判和指正,还会有一些奖励。那时物质并不丰富,但这时会给孩子们吃一些饼干或零食。有时我很盼着周末或期末。
儿时我还喜欢听父亲念英语。放假在家时,见晚上父亲看书,看报、看文件,还看英语杂志(父亲长期订阅《英语学习》,文革中成了一大罪状)。厚厚的硬皮的马列著作和薄薄的《英语学习》杂志。我国五六十年代与社会主义国家的往来密切,对西方,对西语觉得挺神秘。我们请父亲给我们读英语,父亲认真地读着,感觉上是噜噜噜------的,听起来觉得很意思。父亲一边读,我们一边笑,然后父亲会教我们说:one.two.three.four----,有趣的很。上中学后,开设了英语课程,那时中国孩子觉得英语难记,这却是一门我喜欢的课程。我和妹妹以后的兴趣,专业和工作大概都与此有关吧。
父亲虽然没教过我功课检查过我的作业,我却记得他认真地教过我扫地,给玉米浇水拔草。记得父亲不止一次地给我们讲过一个中国古老流行的故事,印象很深。说从前有一个懒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次他的妻子回娘家,怕他懒不做饭,就做了一张很大的饼套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吃饭方便一些。懒汉只把脖子前面的饼吃完了,连用手转一下饼子都不愿意做,结果就饿死了。父亲说这就是懒惰的下场。父亲叫我们要主动地帮助做一些家务,他告诉我怎么那扫把,应该从那里扫起,做得好也会给一些奖励,比如一块糖。那时军营里的房前屋后有一些空地,大家都会种上一些玉米、土豆、西红柿什么的,星期天父亲如果有时间就会带着我们去浇水、拔草、施肥。劳动时教一些有关农业气节的谚语,例如“数九歌”:一九二九伸不出手,三九四九冰河上走,五九-------,现在是什么气节应该做些什么。庄稼成熟时,摘一些应季的嫩玉米或土豆,让保姆煮上,浓浓的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我们吃得很香甜,假日过得很有意思。
儿时父母工作忙,父亲是不太理会家务事的,母亲也常常开会或下乡,孩子们就交给保姆照看。保姆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我们都挺喜欢她。假期里,父母不在家,会让保姆回附近乡下探亲,顺便带上我们到农村看看。五六十年代,粮食实行配给制,给父亲配给的是细粮(白米和富强面),而给我们配的多是粗粮。阿姨就会做一些富强面糖烙饼带上做干粮,但父亲说影响不好,母亲就给阿姨钱和粮票,让我们在阿姨家吃饭。阿姨带我们看他们家的地,房子,粮垛,在东北的农家大土炕上吃饭。阿姨的家人很热情,拿他们最好的东西给我们吃,但也只是农家自产的枣,大米稀饭和炒土豆丝。我们很喜欢去阿姨家,过得很愉快。回来后,父亲在吃饭时和阿姨闲聊上几句,问问家中和农村的情况。印象中父亲愿意和周围的人闲聊上几句。一次父亲出差,顺路把我从沈阳的寄宿学校接回家。因临时上火车,软席座位没有了,列车长就把我们暂时安置在列车员的工作间里,待安排好软席座位后再来叫我们。在等候的期间,父亲看到靠着工作间的硬座位坐着几位象是农民的乘客,就走了过去坐下和他们聊起天来,聊气节,聊庄稼,聊收成。兴致很高,气氛热烈。那些乘客很高兴,说解放军的首长关心他们,父亲也很高兴。就这样一直坐到目的地。
工作,学习,劳动,田园构成了我少儿时的家庭图画。在我的心目中,父亲的形象就应该是可亲的,温暖的;工作应该是忙碌的,积极的;人生就应该努力的,向上的;知识是能够带来乐趣的。但是父亲那种平等待人,平和处事,在普通的生活中享受人生却是在以后的日子和经历了人生之后才体味到的。(作者:江琼秋 2011年3月写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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