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归来情系琼崖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略中国的消息震惊世界。当时父亲在越南，闻此讯后义愤填膺，向海外的亲友们表达了要回国参加抗战的决心。他的一位堂叔流着泪劝父亲不要回国，堂叔说原先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何没有存钱。按照父亲的收入，应该有积蓄才对。他不知父亲投身了革命，所有的钱都交了党费和帮助贫困的老乡，以为父亲是个败家子。后来，他发现父亲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便想出资让父亲做生意。父亲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坚持一定要回国抗战。那时，父亲就是个爱国的热血青年。
父亲在国外和香港地区辗转12年，先后加入过泰国共产党和越南共产党。1937年为参加抗战从越南再次回香港，终于在香港找到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并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由于泰国共产党没加入共产国际，组织认定父亲参加革命的时间为1934年，从加入越南共产党开始算起，而不是加入泰国共产党的1932年）。入党后，父亲当过香港九龙街道党支部书记，九龙区委组织部长，是抗日救国会九龙分会委员。
父亲心地善良，极富同情心。约1935年，他在香港打工期间，奶奶托人写信给他，让他回家成亲。父亲当时存了一笔钱，准备听从奶奶的安排回乡。一天深夜，父亲听到一阵阵凄凉的哭声，寻着哭声父亲发现，是同住一栋楼的教书先生在痛哭。相问之下，教书先生道出了自己已失业数月，家中老少口粮无着，加上几个月交不起房租，将被房东赶出家门的惨状。父亲听了他的诉说，把自己的全部积蓄分文不留地送给了他。几十年后母亲对我说过，只有像父亲这样忠厚的人，才会不考虑自己，将全部存款送给他人，哪怕当时他留下一半钱，也够他回乡了。由于没有了钱，父亲不打算回家结婚。巧的是工友们偷看了奶奶给父亲的来信，知道父亲要成亲，可又不见他提起回家一事，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责备他。无奈之下，父亲只好将实情相告。父亲平日的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同时他们也知道并同情父亲的革命活动，好心的工友们商量后凑了一笔钱，派一位代表交给父亲，让父亲回家办了婚事。
父亲在港期间，由南洋各地抵港的琼籍侨胞和侨团联合组织了“琼侨联合总会”，并在总会的大力支持下，由琼籍爱国青年在港成立了“琼崖华侨回乡服务团——香港团”，父亲是这个团的团长。为做好返琼参加抗日的工作，团员们在港期间接受了有关战地救护和医疗培训。
1939年4月，父亲带领香港的“琼崖华侨回乡服务团”携带侨胞募捐的部分物资，从雷州湾外的硇洲岛乘木船渡海返琼。父亲说，那段经历异常惊险艰辛。当时每人准备了一包胡椒粉或石灰、一把尖刀，万一在海上遇上敌舰，就往上船的鬼子眼里撒胡椒粉或石灰，然后抱着鬼子跳下大海同归于尽。大家都说，中国人多，我们一比一，一定能战胜鬼子。“文革”中母亲告诉我，父亲带回的香港团，所有人的革命意志都很坚定，除了牺牲的同志，没有一个人当叛徒，没有一个人当逃兵，全都坚持革命直至海南解放。
父亲带回的香港团是第一个抵达海南的“琼崖华侨回乡服务团”，后来陆续返琼的是陈琴叔叔带的“星洲团”，符建平叔叔带的“泰国团”，符克叔叔带的“越南团”，梁文墀叔叔带的部分星洲团，之后仍有琼籍侨胞陆续从海外各地回到海南并加入服务团。这4个服务团于1940年6月合并正式在海南成立“琼崖华侨回乡服务团”（即团员们常说的总团），第一任团长是符克叔叔。同年8月，符克叔叔被国民党顽固派杀害，父亲接任团长之职。
服务团下设工作队、歌剧队、医疗队，主要活动在文昌、琼山、万宁、乐会、琼东、定安、澄迈等7个县。服务团协助群众组织了“青年抗日救国会”、“青年抗日同志会”，组织群众站岗、放哨、侦察敌情。服务团还进行抗日宣传演出，以歌声控诉日寇的滔天罪行，讲诉亡国的痛苦。父亲在演出结束后，常上台演讲，号召大家保家卫国，参军支前。服务团经常活动的村庄到处飞扬着抗日的歌声。
当时服务团的口碑很好，深得民心。因为服务团免费为贫苦的群众治病，还帮助病人料理家务。譬如，当时文昌县龙马乡上宛村有位年轻的媳妇邢采花，被敌兵刺伤十八刀，伤势严重，后来被服务团救活了；抱罗乡翁家村有位名叫林树义的在鬼子“扫荡”时两腿中弹，鬼子还没走，服务团的团员就冒着生命危险将他抢救出来并将他治好；凡牛乡大满村一位老伯伯，患了20多年的顽廯，也被服务团治好；琼山县甲子圩一次遭敌机轰炸，数十人受伤，服务团及时赶去抢救，结果无一人死亡。这种例子不胜枚举。正因为如此，广大群众将服务团称为“神医”，服务团所到之处，老百姓奔走相告“神医来了”。父亲对我说过，“你没见过老百姓是如何欢迎我们的，那场面十分令人感动。”
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由于同海外的联系中断，侨援断绝，服务团完成其使命，所有团员走上新的抗日工作岗位。虽然服务团的这段历史不长，却在史册中留下了闪亮的篇章。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除了偶尔提及服务团，没有详细讲过其他的经历。我们兄弟姐妹都不知道父亲在解放前担任过什么职务。我只知道父亲曾兼任独立团政委，还是在“文革”中，当时父亲提到当年的独立团团长，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错。我问：“你是军人吗？”父亲说：“不是。独立团主要在我负责的区域内活动，我才兼任政委，带兵打仗由团长负责。我的主要工作是为独立团筹备军粮，发动群众参军支前，保障部队的供给。由于我的后勤工作做得好，团长很满意，因此我们的关系好。”这次为了求证往事，在广东省一位党史专家的帮助下，我在《中国共产党广东省组织史资料》（由中共党史出版社1994年出版）这本书上看到父亲解放前的任职，才知道父亲在解放前曾担任琼崖北区地委书记，曾是琼崖区党委候补委员和琼崖民主政府、琼崖临时人民政府的北区专员公署专员。
对于我们的党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建立新中国，父亲总结了两条：一是靠每一个真正的革命者抱着不怕牺牲，献身正义事业，报效祖国的决心和行动，尤其在海南，坚持23年红旗不倒，这就是奇迹；二是靠人民群众的支持，我们永远不能忘了老百姓。（撰文：符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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