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华回忆当新四军的经过

Admin 发表于2016-06-27 10:28:11
   我的家乡坐落在洪泽湖、高邮湖之间的一片湖岛上,现属江苏省金湖县,是全国闻名的鱼米之乡。我刚记事时就听大人们讲:“只要一季熟,吊起犁耙吃三年。 ”可见这确实是“一熟三年丰”的好地方。但在我8岁那年,风云突变,灾难降临,从此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1937年12月13日,日本侵略者攻占了南京,蒋介石连同他的国民政府仓皇西逃。 1939年初夏的一个深夜,我们村里几个富户家里突然涌来大批男女,都是老爷、太太,少爷、小姐。身穿细软,头饰金银,一看就知道都是颇有社会地位的大财东,是从百里之外的安徽省那边逃来的。听他们说,他们那里来了一支新队伍,是从小红山上下来的,劫富济贫,专打鬼子,什么部队都打不过他们,连日本鬼子也特别怕他们。打这以后,关于小红山上下来这支部队的消息就不断传到这偏远荒僻的湖岛上。富人说:这个部队红鼻子,绿眼睛,共产共妻。穷人讲:这个部队特别好,爱护老百姓,对老百姓很客气,老百姓的家也不进,一口水也不喝,就是专为我们老百姓来的。我们这个岛上的几十户人家,穷人居多,都愿听穷人传来的说法。老人们在一起议论:这可能就是要出真命天子来帮助老百姓救苦救难了。
    1939年初秋,新四军五支队平息了淮南津浦路东8县反动地主的反革命武装叛乱,我们这里也建立起抗日民主政权,成立了各行各业的抗日群众组织。从这以后,土匪强盗、地主恶棍连同那些多如牛毛的“司令”统统一扫而光,人民群众过上了和平安定的生活。也是从这时起,祖辈生活在这块穷乡僻壤土地上的老百姓,知道了毛主席、共产党,知道了新四军就是他们领导的人民军队。为此,新四军的部队只要从这儿经过,都受到老百姓的热情接待。我看到部队来,总要设法贴到战土身边,摸摸他们的枪,看看他们的手榴弹……。
    日寇为了镇压这块新建立的抗日根据地,从1940年到1945年初,竟多次开来兵舰、炮艇,派来多批轰炸机、战斗机,不断对我们这个偏僻的湖岛轰炸,害得老百姓拖儿带女藏到密林深处或芦苇丛内,受尽了蚊叮、虫咬、饥饿之苦。四周连接陆地的村庄、集镇更是深遭日军“三光”之灾,受尽了烧、杀、枪、奸之苦。这里的老百姓深知,不把日本强盗赶走,就不会过上安宁幸福的生活。
    为此,我暗下决心,像我大哥那样 (我的大哥早我两年投身革命)参加新四军扛枪打日本鬼子。在我13岁那年,新四军二师的一支部队经过我们这里,我和一位干部说:“我要去当新四军。”却引起周围一批战士的哈哈大笑。一位战士居然拿起一支枪走到我身边,说:“来,比一比,有它高吗?”看我比枪还矮着一截,大家又是一阵笑声。一位连长说:“你来当兵,还要给你找个保姆呢。 ”说得我很不好意思、很生气,指导员看出我的不高兴,走过来抚摸着我的肩,安慰地说:“我们部队现在进行精兵简政,年大体弱、年龄太小的都动员回家了。你快长大吧,过几年我一定来要你。”
    1944年秋,政府动员地方青年参加新四军抗日,我听到这个消息找到乡长说:“我要参加新四军。”乡长说:”你才15岁,年龄太小,不行。你大哥前几年已经参加了新四军,你家里父亲已经故世了,只有母亲,不能收你。 ”回到家,我说服了母亲.一个人又去20多里外的区政府找区长,缠住区长要参加新四军,区长刚开始也不同意,但让我缠得头疼了,给我开了介绍信,我高兴地跳了起来,向区长鞠了一躬,说:“我走了。”
    几经问路,走了几十里,午饭后到了安徽省七里井的天高支队驻地。司令部的一个参谋接待了我,开始他犹豫着,看我这样子挺精神,答话也很伶俐,就写了个条子,要我到一里路外一个村庄去,找新兵连(又称学兵连)指导员。说来也巧,指导员姓支名琴,与我大哥熟悉,都是部队的指导员,于是就把我编人了班排。心想这下我可真当上新四军了。没过几天,部队里来了好些参谋、医生和政工干部,给所有的战士检查身体、轮到我了,一位参谋走过来,用口令命令我:“起立,立正,起步走。”这简单的动作,我当儿童团长时就学过,还到县里受过集训呢。所以参谋看我动作很规范,不由得连声说:“好、好、好。”又问我多大了?我回答说:“15岁。”他不无遗憾地自话:“才15岁。”随后又来了一位股长,问了我一些家庭及有关社会情况,作了记录回去了。我想这大概是初审,审后就有10多名战士被遣送回家。过了不久,支队雷司令亲自来验审了。他大高个,操一口湖北腔。前几天来过的几名政工人员也来了。他们让战士排好队,由司令挨个验审,雷司令认为合格的,就留下:看到不合格的,他就连声“嗯、嗯”,并用手一指,“那边去,那边去。”一会儿他走到我的身边,宽大的双手猛地抓住我的双肩,用洪亮的湖北腔发问:”谁叫你来当新四军的?“我把头一昂回答说:“打鬼子还要叫,自己来的!”他看我一点也不害怕,且理直气壮地回答,说:“哦!好样的。”于是,就把我拉到他的身后说:“在这儿站着。”又继续逐个验审,这样100多人的新兵连,又淘汰了几十个。唯独我一个人在司令他们的身后,心里直犯嘀咕,是留是去,命运难料。不过,我已暗下决心:“决不放弃!”但出乎我的意外,当雷司令验审完毕,回过头来,用他那洪亮的湖北口音冲着我问:“当新四军要吃苦的,你怕不怕? ”“我不怕!我从小就是吃苦长大的。”“新四军要勇敢打鬼子,要负伤牺牲,怕不怕?”“我就是来打鬼子的!怕,我就不来了。”我干脆利索地回答,引起旁边几名政工人员的一阵笑声,雷司令也用赞许的口气说道:“好样的,你就跟我们走吧。”这样,我出乎意料地成了雷司令身边的小通讯员。由于我年龄小、个子矮,到了支队机关后,支队机关的人就叫我“小鬼。”老百姓中的年长者叫我“小同志”,青年和小孩则叫我“小新四军。”在这些称呼里,我倒是最喜欢“小新四军”这个称呼,因为他使我感到荣耀。
    当新四军的理想和追求终于实现了,但一系列新问题出现了。首先是那套军装,上衣拖到了膝盖,两个裤脚用针缝上去一大截,帽子缝上两个褶,最不好办的是那双大了近一寸的布鞋,只好用稻草揉成团塞到鞋口前面,再用绳子从中间一扎,勉强走路。后来还是机关里两位女同志关心我,用她们的卫生费买了点布料,请村里的大嫂大妈给做了双鞋,直至今天我还怀念着她们。军装问题解决了,还有个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能早一点有支枪,有了枪才像是一名真正的新四军战士呢。队伍行进在路上,老百姓看我空着手,有多难为情哪。后来我灵机一动,为此,行军时我经常从老兵身上取下手榴弹袋,说:“来,我替你分点负担。 ”其实,我想有了这两枚手榴弹背在身上,老乡们看到我时,就再不会说我是空手兵了吧。
    没过多久,供给处长拿来一支枪,枪管比“湖北造”短,枪托是改造过的,尾部是弯的月牙状,很像雨伞把,淡橙黄色。说原来是武工队用的,现在我们缴来的短枪多了,这支暂时用不着上交了。放那里行军时也得有人搬运,不如给小周用吧。不过子弹不多,司令同意了。于是我就有了这支被大家称做“小马拐子”的枪,说原来是骑兵用的。其实,我后来知道,这是武工队为了在敌占区活动方便而专门改装的。
    打这以后,行军时我就再不给别人要手榴弹背了。行军路上我也精神多了,好象别人对我也另眼相看了。
    新四军当上了,枪也有了,可心愿还未了。我不是来打鬼子的吗?什么时候才能同鬼子干上一仗,让我这杆“小马枪”打倒几个鬼子,也好过过瘾。
    有了枪,司令为了让我学点基本的军事技术,限我几个星期,每天下午到特务连(即后来的警卫连)去学射击、投弹、刺杀。这可都是硬功夫,训练辛苦。但我学得很认真,从不叫苦。连长、指导员还在司令员面前表扬我呢。
    1945年的春节前夕。支队准备用自己搞的农副业产品一一大米丰收,十多头大肥猪和成群鸡鸭,过个肥年,可情况来了。盘踞高邮、天长城内的日伪军出来“扫荡”,实是抢“年货”的。
    面对敌情,支队很快集结部队.进行了政治动员。要求坚决粉碎日伪的扫荡,保卫解放区人民过好春节。同志们群情激昴,斗志旺盛。我更是欣喜异常,终于盼到了这个好机会。正在高兴之时,传来了如雷轰顶的消息,说是女同志和年大体弱,还有我年龄小的留在后方,组成留守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我也被留下来了。
    这怎么行呢?于是,找到司令员,闹着一定要去,说:“我来就是打鬼子的嘛,怎么不让我去呢?让我去锻炼锻炼嘛。”刚好政治处主任熊挺同志也在场,看我如此求战心切,就对司令说:“好吧,就让人家去呢。打起仗来多一个人、多一杆枪总要好一些。”司令也同意了。我高兴极了,连蹦带跳跑出去。电话班的同志见我如此欣喜,就问:“小周,你遇到什么喜事啦? ”“我也去参加反‘扫荡’了。 ”
    当晚,部队就向东南方向开进,迎击天长县城出犯的鬼子。跟踪了几天,只有些小接触。周旋了好多天,在天长县东北的一个地方终于与鬼子正面接战了。这股鬼子有一百多人,另外还有几百伪军。由于我们不断的跟踪,堵击,到现在什么年货也没抢着,想同我们硬拼一下好撤回县城。我们除支队特务连外,还有几个县大队,区中队,另有一个预备队。支队首长见鬼子要穷凶极恶拼命,也决心给它一个教训。在敌人必经之地河岔一侧的两个小高地构筑工事,挡住了敌人的来路。从上午10点多打到下午1点左右,经反复冲杀,终于冲破我方阵地,这时我们的手榴弹发挥了很大威力。最后一次,鬼子集中全部兵力,从三个方向向我阵地冲来,与我前面小高地坚守的一个排拼起了刺刀。司令员见反击歼敌的时机已到,即命司号员吹号调预备队,以便进行全线反击,在歼灭杀伤敌人一部后结束反扫荡。 18岁的司号员小赖,刚站起举号欲吹时,突然遭敌人一梭机枪当即倒下。司令员急得直跺脚。眼见此情,我霍地站起:“报告司令员,我去调! ”司令员一挥手:“快! ”于是我直向村庄背后的一个竹林飞也似地奔去。队长见我如此跑来,他也向我跑来,同时发向:“怎么样?”我说:“司令员要你们快上! ”他回过头去,喊道:“集合!跑步! ”只见他们飞也似的冲了上去。这支部队有40多人,身体结实,一手持“三八”式步枪,一手举着大刀。他们上去同坚守部队一齐反击,一阵大砍、大杀,鬼子死伤几十人,终于狼狈溃逃,在伪军的接应下窜回县城去了。因为我人小枪短,司令坚决不让我冲上去,我只好就地找个地形,瞅准敌人多的地方放了几枪,打到没有,无法知晓。
    战斗结束,部队打扫战场。司令要我通知几个单位的指挥员,到后面一个大村庄集合。返回途中,司令员还特别表扬了我,说:“幸好把你带来,关键时刻还真起了大作用呢。 ”
    1945年8月16日,通知全旅集合到军部开会。下午部队到齐,张云逸副军长宣布:“日本人昨天宣布无条件投降了!我们胜利了”全场沸腾. 举枪挥舞:“我们胜利了!小鬼子被我们打败了!”我扛枪卫国,消灭侵略者的理想与愿望终于变成了现实,老百姓可过上和平安定的生活,我这抗日小战士的心哪,几乎高兴得快飞上了天。如母亲还健在,我真想回去让她老人家也感受这胜利的喜悦。可是她在年初我们正处于紧张地反“扫荡”之际去世了,我竞未能回去为她老人家送终。没办法,国难当头,忠孝难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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