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时期,我东江纵队和人民群众建立了生死相依、患难与共的鱼水情谊,在惠(阳)东(莞)宝(安)地区,人们经常传诵着老百姓舍得身家生命冒险保护游击队员的感人故事。我自己就有两次得到老百姓的掩护,在日本鬼子刺刀面前安全脱险的经历。
难忘固戍嫂
那是1943年的冬天,由于日本鬼子、伪军和国民党顽军加紧对我抗日根据地的进攻和封锁,我们东江抗日游击队的处境十分艰难。恰在这时,我患了产褥热,身体十分虚弱,难以跟随部队爬山越岭行军打仗,组织上遂安排我到宝安县黄田固戍村隐蔽休息。那天,我带着不满两个月的小女儿,由何通同志的母亲何伯母相陪(我们互称婆媳),来到固戍村。部队一位军需干部周祖明带我们到一户农家,迎接我们的是一位穿着朴素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周祖明对我说:“她就是积极帮助部队的好大嫂,我们部队同志喊她‘固戍嫂’。你在这里休息,有亚嫂照顾,会很安全的。”
我说:“多谢亚嫂关心。”
固戍嫂即爽快地答:“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就这一句话,教我感到浑身都温暖。
随后,固戍嫂带我们到离她家不远的一间房屋住下。屋内柴米油盐样样齐全,水缸的水也是满满的。这都是周军需和固戍嫂为我们准备好的。
在这样的良好环境中,我们婆媳孙三人平安无事住了近十天。我的身体也逐渐康复了。
一天,固戍嫂急匆匆跑来告诉我:“何同志,听说日本仔要进村搜查游击队,你快把东西藏好。”
我懂得她指的“东西”是什么,连忙背起小女儿,把随身带的钢笔、一本整风文件及近视眼镜藏到大灶内。
不多久,固戍嫂又急忙跑来说:“日本仔已在村头逐家搜查了,你还是赶快离开屋到村头去躲躲吧。”说完她就走了。
但这时何伯母买菜未回来,我怎么能自己走呢?正踌躇中,固戍嫂又神色紧张跑来急促道:“日本仔已到我家搜查了,你快走!”
我住的屋和固戍嫂家只隔三间房。她刚迈出门口,四个鬼子兵端着枪走进我住屋的第一个大门。我眼看无法走开了,急中生计,把小女儿的小脚用力捏住不放。小家伙痛得大哭乱叫。鬼子兵见到孩子哭也不大在意,闯入第二道门东张西望。我乘机跑到村头避开日本仔。
此刻村头已站着全村男女老少,大家见我背着小孩走进人群,都以同情、友善的目光注视着我,有的还向我微笑点头。在我走进人群时,固戍嫂也气喘吁吁地从东侧跑来。原来她第三次冒险通知我之后,又急忙跑到村东头去向部队缝衣组通报敌情。她回到人群后立刻和几个亚嫂亚娘把我围在当中。过了一会儿,几个持枪的鬼子兵走到人群这边来了。他们对着人群,指手划脚,凶神恶煞,大声嚎叫。
我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猜想是要群众交出游击队员,否则就要开枪。我身边的亚嫂亚娘一时有点紧张,但大家都默不作声。这时,固戍嫂格外镇定,她小声对我说:“何同志,有我们保护你,日本仔不会认出你来的。”
当时我只简单地说了一句:“有什么事发生,我绝不会连累大家。”的确,我当时是做好了被抓被杀的思想准备的。
几个鬼子兵乱说乱叫了十多分钟,见人群没有什么动静,又绕着人群走了一圈,他们用恶狠狠的目光审视着。这时候,要是有人说句话,或做个暗示,鬼子立刻就会把我抓起来。然而人群自始至终保持着沉寂。鬼子依然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过一会就走了。我们面临的危险也就解除了。
固戍嫂如释重负地拉着我的手说;“何同志,今天我真担心,如果出了事,我对不起部队呀!”
听到这发自肺腑之言,我感动万分,泪水夺眶而出。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重重复复说一句话:“太感谢亚嫂亚娘了!太感谢固戍嫂了!”
可亲可敬的固戍村群众,可亲可敬的固戍嫂,在残暴的日本鬼子的刺刀面前,毅然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一个游击队员,这是多么深厚的军民鱼水情!我离开固戍五十多年了,可我永远忘不了固戍嫂的这分情。
“她是我老婆”
当日本鬼子和伪军勾结国民党顽军两面夹攻我东江纵队的时候,领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把非战斗人员疏散到比较安全的地方。
就这样,我来到宝安县罗湖区,以教书作掩护住在一个老大娘家。老大娘善意待我,为我作了妥善的安排。她家只有他儿子和媳妇三人,儿子结婚不到一年,一家人和睦相处。
有一天,我从小学教书回到大娘家,坐在灶前煮饭(已化装)。突然有几个持枪的日本兵闯了进来,还有一个会说中国话的人跟着。大娘不慌不忙地在洗菜,她儿子默不作声,镇静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突然一个日本仔指着我,由翻译问道:“这个人是谁?”我被这突而其来的问话吓懵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老大娘的儿子——一个壮实纯朴的青年男子,斩钉截铁地大声说:“她是我老婆!”话音一落,鬼子兵用贼溜溜的目光看我两眼,不再问了。老大娘以忧心的目光看着儿子,不说话。我仍低着头往灶膛推进柴火,心里急促地想:如果恰在此时,青年人的妻子洗完衣服回家来,我这个假老婆的身份马上就会露馅,那怎么办?我没有别的选择余地,只能站出来亮相,绝不能连累老大娘一家。至于日本鬼子会用什么残暴手段对我,是打是抓是杀随他的便。
然而所幸的是,大娘的媳妇此刻没有回家来。鬼子兵眼看一无所得便走了。我想像中的最危险的一幕没有出现。我和老大娘大大松了一口气,相视着表示心中的喜悦。我看那青年人憨实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是他,在日本鬼子刺刀面前,豁出生命来保护我这个游击队员啊!我心中涌上一股热流,动情地说了一句:“感谢你们救命之恩!”那青年人只微笑注视着我,老大娘却爽朗地说了一句笑话: “我又多了一个媳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