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村寨战斗的最后一天,我们营部通讯员负伤的负伤,牺牲的牺牲,只剩符昆同志一人,实在应付不了频繁的通讯任务。一回,营长张新同志和教导员曹洪同志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地图,营长突然想起什么,喊道:“通讯员!通讯员!”可是,通讯员一个也不在。我立即走上前说:“通讯员执行任务去了。营长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吧。”营长抬头看我一眼,微微一笑,犹豫走起来,我随着补充说:“请相信我会完成任务的。”营长马上答应,叫我找到团指挥部,向团首长报告,我们营的弹药快完了,要求立即补充。我放下药箱,紧束腰带,背起冲锋枪,跨出战壕,快步跑过敌人炮火封锁的开阔地,再穿过成了一片废墟的卢村寨。敌人炮弹打来,我一听到头顶上‘‘飕飕飕”的尖叫声,就立刻卧倒,炮弹一爆炸,又马上跃起奔跑。跑到卢村寨村后,很快找到团部,一问,团长彭沃同志、政委郑少康同志正在掩蔽部里。我喜、出望外,走进指挥部喊一声:“团长、政委,张营长叫我来报告
我们营的战斗情况,要求补充弹药。”团长和政委顿时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同声问道:“你们营的通讯员呢?”我嘴唇颤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来,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彭团长立即安慰我:“哦!知道了,你们打得很苦,打得很英勇,要坚持下去。”临走时,郑政委拍拍我的肩膀,关切地说:“敌人炮火打得厉害,你是女同志,通过开阔地要小心呀!”我带着团首长的嘱咐,冒着炮火跑回营部向营长传达。以后还来回跑了三四趟,给我们营长当战地通讯员。
就在卢村寨战斗最后一天的夜里,我们营几个连队弹药打光了.机关枪、六○炮打坏了,工事大都被打平了,人员伤亡一大半.情况十分危急。我最后一次奉营长的命令,跑到团指挥部向团首长报告这一情况。彭团长叫我转告张营长:“无论多大牺牲,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守住阵地!”这时候,我们营部连营长、教导员、一个文书、一个通讯员和我,一共剩下五个人。营长命令每人留下一个手榴弹,准备拂晓敌人进攻时,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其余的武器全部送给连队使用。我身上背的一支美式冲锋枪,是伤员同志留给我用的,也被拿走了。我心想,这该是我“革命到底”的时刻了,也是我经受战火的最后一次考验了。我心里不断重复着表达所有同志心声的一句口号:“流尽最后一滴血,与阵地共存亡!”此刻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天空飘起了阵阵雪花,肃杀的北风刺人皮肤。但我全身热血涌上心头,情绪亢奋,面颊发烧,丝毫没有寒意。恰在这时,我看到一个团部通讯员带着两位同志穿过交通壕,走进我们营部的掩体。几分钟后,营长告诉我们,我华东野战军主力已经在碾庄全部歼灭了国民党黄伯韬兵团,马上回师赶来增援我们。刚才两位兄弟部队的作战参谋,是来同我们研究反击敌人的作战计划的。啊,我们眼巴巴盼望着的华野主力来到了!消息传开,阵地上立刻欢腾起来。我商兴得眼泪止不住簌簌往下掉。卢村寨呀卢村寨!我们在这里浴血奋战了三天三夜,始终没有后退一步,没有放过一个敌人,现在我们终于胜利地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了,怎么不叫人热泪盈眶呢!眼看就要进行反击,替牺牲的战友们报仇,突然敌人又发起进攻,炮火一阵阵轰击我们的阵地和增援的兄弟部队。我们心里明白,这是敌人覆灭前的一次挣扎罢了。为了配合增援部队进入阵地,我们营在撤离阵地之前,组织兵力向敌人反击。战士们把憋了几天的怒火进发出来,个个像猛虎下山一般向敌人扑去。教导员曹洪跃出工事,振臂高喊:“同志们冲啊!向敌人讨还血债,替牺牲的同志报仇啊!”高亢的口号声,鼓动着大家奋勇冲杀。我背起药箱跟着往前冲。霎时,教导员右手中弹负伤,一个班长中弹倒地。我立即跑去为他们包扎止血。教导员负伤不下火线,继续指挥战斗。我们的同志在一片机枪射击声、手榴弹爆炸声和呐喊声中,硬是把进攻的敌人反击下去了。
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之后,我们一营奉命撤出卢村寨阵地,来到山边休息。可是,我还来不及仔细查看一下伤员,部队马上又投入了追歼敌人的战斗。
经过几天几夜的追击,我各路大军最后在安徽永城东北的陈官庄附近,将国民党三个兵团三十多万人团团围住。我们一营在河南商丘费楼村度过1948年的除夕。深夜,我和营部几个同志兴奋得睡不着觉,大家走出掩蔽部,极目眺望,原野上一派银装素裹,天空中照明弹、信号弹、曳光弹此起彼落,红色、蓝色、白色的闪光辉映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分外壮观。就在这包围敌人的阵地上,我们迎来了1949年元旦,迎来了淮海战役的伟大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