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堂 在我记忆的海洋里,最难以忘怀的莫过于“牙山炮” 的故事了。 那是1944年,盘踞在胶东地区的日军,不断遭到我 胶东抗日军民的沉重打击。困兽犹斗的日军和少数伪顽 分子,相互勾结,狼狈为奸。白天,他们逐点地集中兵力, 组织季节性“扫荡”;晚上,则龟缩进“乌龟壳”里,企图依 仗碉堡、围墙等屏障垂死挣扎。我八路军曾采用机枪掩 护,人送炸药包的办法攻打碉堡,但敌人居高临下,碉堡 四周设有鹿砦,即使用迫击炮,也很难摧毁敌人用钢筋水 泥浇筑的工事。部队急需理想的攻坚武器。这时胶东军 区后勤部向兵工二厂传达了许世友司令员关于研制平射 炮的命令。 6月初的一天,兵工二厂在厂部驻地牙前县(现栖霞县)河东村召开了造炮会议。厂长吕希功、副厂长王民、 教导员张均、副教导员李广振,厂机工部主任夏歧山,弹 药部主任孔宪义,副主任翟玉康等一致认为,平射炮是战 场急需,必须尽快搞出来。 可是,平射炮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惟一可供 参考的是从画报上剪下来的一幅不太清楚的炮的照片, 和从敌人手里缴获的十几发“八八”式穿甲炮弹,至于制 造平射炮的专用设备和原材料连影子也没有。然而,平 射炮是打敌人的急需武器,又是许司令员的指示,困难再 多也得搞啊!会议最后决定:机工部造炮,弹药部造炮 弹,具体方案由各部回去发动工人想办法解决。 在机工部展开造炮攻关的同时,弹药部抽调我和林 茂、于州范、赵希彩等五人在翟玉康副主任的带领下,成 立了炮弹研制小组。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像钟表匠修表 那样轻轻地拆开一发“八八”式炮弹,然后又像医生会诊 那样仔细研究了炮弹的结构,搞了个仿造方案。因为没 有大型冲压设备,弹壳无法压制,我们就用砂型铸出铜毛 坯,再上车床内外加工,车成了一个个的弹壳。炮弹头是 用圆钢内挖外车,再浇铸上紫铜弹带,最后,把炸药装进 去制成的。全厂职工经过三个多月的昼夜奋战,造出了 第一门平射炮和十几发炮弹,完成了许司令员交给我们 的任务。经过试射,大炮威力确实不小。 8月中旬,胶东军区司令部决定,调这门炮参加拔除 水道据点的战斗。 水道据点是牟平南边的第一个大据点,坐落在牟平 通往青岛的交通要道上。它是敌人“扫荡”我烟青路以东 地区的重要屯兵基地,也是插入我东海区腹地的较孤立 的据点。拔掉这颗钉子,对于挫败敌人分割我胶东根据 地的计划,打击日本士兵的嚣张气焰,扩大我军的影响, 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由于这门炮是兵工厂自造的, 部队战士没用过,兵工厂遵照司令部的指示,选派了许维 汉、林茂两位工人同志担任临时炮手。 战斗打响了,是初次上阵过于紧张,还是瞄准器不好 用?面对又高又大的目标,第一炮竟打飞了。“妈的,真 不争气。”许维汉边在心里骂着自己,边擦了擦眼睛。林 茂也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接着,继续装弹,瞄准,“轰”,随 着一声巨响,第二发炮弹在碉堡的上部爆炸了。爆炸后, 敌人居然没有还击。估计是碉堡里的日军和顽军被这巨 大的爆炸声浪震晕了。贾参谋长抓住战机,一声“冲啊!” 随着军号声,我八路军战士一个个龙腾虎跃,如猛虎扑食 一般向碉堡冲去。顷刻,有人顺梯子登上了碉堡,从炮弹 炸开的缺口往里扔手榴弹。敌人如同老鼠钻进了木笼 里,没处藏,没处躲,喊爹叫娘,鬼哭狼嚎。不到天亮,就 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战斗。 水道战斗之后,军区首长更加关心大炮的制造了。 1945年春的一天,我们正在研究如何改进大炮助退机的 问题,突然传来了许司令员要来视察平射炮的消息。这 消息像春风一样滋润着大家的心田。是啊,许司令员让 我们造大炮,我们造出来了。今天,他要亲自来看看,这 是多么让人激动和兴奋的事啊! 许司令员是大家十分敬慕的老首长,他耿直豪爽,对 工人特别关心爱护。制酸工人穿的旧毛料工作服,就是 他下令发给的。大家听说他要来,心里都非常高兴。我 从没见过许司令员,但听到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说,说他能 左右开弓,还会“飞檐走壁”。当时我虽不全信,可他南征 北战,枪里来,弹里去,没有一套过硬的功夫能行吗?下 午三点多钟,一位威武的军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 兵工二厂弹药部的所在地牙前县苏家庄。他身后跟着一 个全副武装的骑兵警卫战士,左侧是教导员张钧和副厂 长王民。当行进到离弹药部十多米远的地方,他纵身跳 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一个警卫战士,就大踏步地朝弹药部 走来。他眉毛浓黑,两眼炯炯有神,脸上带着慈祥的微 笑。他个子不高,走路生风,摆臂“刷刷”作响。无疑,这 一定是许司令员了。我正想着,他已经走进了弹药部。 “炮,炮呢?”宛若洪钟般的声音从屋里传到屋外。“司令 员,炮在南山下边。”副厂长王民回答。“走,看炮!”许司令员办事果断,说话也干脆,边说边朝炮位走去。弹药部 的工人们尾随着许司令员向南山间走去。来到平射炮跟 前,王民副厂长把炮的性能和制造情况简单地向许司令 员作了汇报。许司令员先环视了一下整个炮身,然后低 头看了看瞄准器,用手晃了晃炮车,拉了拉助退机,又随 手从旁边搬起一发炮弹掂了掂,然后围着炮身慢慢转了 一圈。当走到炮筒跟前的时候,只见他抬起右手,“啪”一 声拍在炮筒上:“怎么样,副厂长,试试吧?”一听说试试, ,我和许维汉立刻按照原先的安排,来到大炮跟前。此刻, 我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我能亲自操炮给许司令员看, 紧张的是听说许司令员治军很严,弄不好要挨“熊”的。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让许司令员站到掩体内,他说啥也不 干,好歹在大炮左侧五六米远的地方站住了。我们装好 了弹药,迅速做好了发射准备。随着王民副厂长一声 “放”的口令,炮弹在千米开外的地方爆炸了,发出巨大的 声响。 “好!”爆炸的余音还在空中回荡,就见许司令员挥动 右臂,大声赞扬。接着说:“再来一发!”这一炮不太理想, 炮弹没着地就爆炸了,第三炮又在千米以外的地方爆炸 了。许司令员拉住王民的手说:“威力不小,有了这个家 伙,小鬼子、二鬼子什么样的碉堡、炮楼、围墙都好对付 了。祝贺你们,我替全区指战员感谢你们,感谢你们造出了好武器。”说完,他又急速地走到大炮跟前,用左手指了 指炮筒说“这个炮筒太长了,是不是可以再短点?”又指指 瞄准器说:“把这个再加固加固。”然后,许司令员望了望 远处的牙山峰,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看这个炮就叫 牙山炮吧。”又看了看大炮,“啊!牙山炮,这是多有纪念 意义的名字啊,我们在牙山下造出了这门炮,牙山是它的 母亲。”听了许司令员的话,在场的工人们热烈鼓掌,心里 充满着兴奋和喜悦。 根据许司令员的指示,后来我们对大炮进行了改造, 锯去了一节炮筒,又在十字瞄准器下加了一条腿,并把汽 车轮内胎助退机改为弹簧助退机,全炮整修一新,看起来 威武灵巧多了。1945年春节,胶东军区司令部调来了“牙 山炮”、重迫击炮、八二道击炮等多门大炮,准备攻打国民 党顽固派赵保原的老巢——万第据点。 大年初一的傍晚,北风卷着鹅毛大雪滚滚而来,我攻 城部队依托经过两天一夜激战而得来的外围碉堡,做总 攻前的最后准备。十八时,总攻开始,“牙山炮”、重迫击 炮、八二追击炮同时喷出复仇的怒火,一发发炮弹在城墙 上炸开,顿时,高厚的围墙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城墙上 的岗楼被炸塌。乘敌人混乱之际,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 之势,迅速冲进突破口,奋力拼杀。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激 战,顽固派在胶东的最后一个巢穴完蛋了。据点里三个团的顽军,大部成了我们的俘虏。事后,俘虏们说:“我们 认为万第城固若金汤,万无一失。正在打谱过年,谁知道 你们弄来了大炮,都说老八路带来了新家伙,一时人心慌 乱,包好的过年饺子没来得及吃,就当了你们的俘虏。”打 这以后,“牙山炮”也就跟着出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