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乐 爹死时,娘42岁,我16岁,大妹 妹1 4岁,小妹妹只有2岁。爹拉着娘的 手嘱咐:“带着孩子,跟共产党走,一定不 要脱离共产党。” 爹本来在青岛做地下工作,由于叛徒 告密,带着我们全家连夜转移,辗转来到 了枣庄,组织发动煤矿工人,驱日寇,打 老蒋,继续默默地为党做地下工作。由于 积劳成疾,加之在工作中负伤,不幸早逝, 留下了我们孤儿寡母。 按照爹的嘱托,娘和我们兄妹一直没 有离开共产党的队伍,投入到了打倒蒋家 王朝的解放战争中。大妹妹在部队医院, 随军南下,在江苏宿县遭遇敌机轰炸,不幸牺牲,年仅15岁。我和娘,还 有小妹妹则来到了费县的兵工厂,干制造炸药和枪械修理的工作。 转过年来,我17岁了,国民党开始大举进攻沂蒙山区,兵工厂成了主 要袭击目标。开始,我们在大山里与敌人周旋,后来,上级决定兵工厂转移, 与在沾化县的渤海军区军工三局汇合。娘怕带着小妹妹是个累赘,影响行军, 含泪偷偷送给了当地的一户农民。我知道了,很不愿意,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了 啊!政委也说:“不能把烈士的后代丢下。”政委拉上我一起来到老乡家,做了 许多说服工作,又把小妹妹要了回来。从此,不满3岁的小妹妹跟着我们与部队一起开始了艰苦卓绝的转移征程。 为了不给国民党反动派留下一枪一弹一台设备,我们把带不动的车床等 设备全部埋掉,枪弹分到每一个人,全部带上。娘是裹过小脚的,还要背着小 妹妹,不能再给娘添负担,我就背上分的一支步枪和4枚手榴弹,与娘一起 向前走。 从费县到沾化并不是很远,可我们却走了四五个月。怕暴露目标,大都是 白天隐藏,夜间行动。不敢走大路,就走羊肠小道,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还 要躲避敌人的围追堵截,其中经历了不少难关。 过摩天岭,是比较艰难的一关。为了躲避敌人,选择在半夜。虽然已经是 阳春三月,可天气还是很冷,特别是山区,又是夜间。摩天岭山高险峻,难以 攀爬,部队决定轻装。除了武器弹药,我们能扔的扔,能甩的甩,包括棉衣棉 被。我们早就把一切都置之度外,何况寒冷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保护好武 器弹药。由于天黑,看不清山上的坑洼和乱石、荆棘,我们爬得很艰难,特别 是娘,她是一双小脚啊!跌倒了,爬起来;荆棘划破了裤子,划破了腿,鲜血 染红了裤子,她顾不上包扎;背上的孩子害怕,她还得哄着孩子,不让孩子 哭,以免暴露目标。娘说,为了保护好打老蒋的武器,一定要翻过摩天岭。就 是凭着这样的毅力和信念,摩天岭被一双小脚和无数大脚踩在了脚下,甩在了 身后。 过黄河,又是一个考验。黄昏,我们的部队到达了黄河边,首长命令停止 前进,原地休息待命。由于长途跋涉,吃不上饭,战士们疲惫不堪,终于有了 个喘息的机会,一个个都躺在河沿上睡着了。娘没有睡,她盘腿坐在地上,怀 里搂着小妹妹,慈爱的眼光则落在了我熟睡的脸上,用衣袖擦去我满脸的汗水 和征尘。 已经是初夏时节,国民党大举进攻山东已经达到了高潮。天上有飞机, 地上有追兵,他们的口号是要把我们撵到渤海湾里淹死。我们背负沉重的武 器弹药,又得躲着飞机,又得躲着追兵,也不敢耽搁太久,首长决定,尽快过黄河,时间也是选在了晚上。为了缩小目标,我们被分成了两批。 我和娘,还有小妹妹分在了第一批,当天晚上过,结果,顺利过了黄河。然 而,不幸的是,第二批在第二天晚上遭到了敌机的袭击,有些战友牺牲了,他 们的鲜血染红了滚滚黄河水。从不流泪的娘流泪了,那些朝夕相处、并肩战斗 的战友突然阴阳两隔,苍天都会流泪,娘怎么会不流泪呢? 转移行军的路上,这是娘唯一的一次流泪。一路上,一次次惊心动魄的遭 遇,她没流泪;翻山越岭,涉水抢滩,反反复复,曲曲折折,跋涉2000多里 路,经常一天要行军(为了躲避敌人,主要是夜行军)60多里,娘虽然是小 脚,可是她从来没有掉过队,脚上起了无数水泡和血泡,她没流泪;她牙不 好,疼得厉害,没有医生没有药,她就用自己的方法——用细麻绳一头拴在牙 上,一头拴在门闩上,猛一带门——拔掉。娘用这种方法不止拔掉了一颗,而 是多颗,不到一年的工夫,连拔带脱,都掉光了。应该是钻心的疼吧?她也没 流泪。娘是刚强的,失去女儿的痛,行军打仗的苦,多少痛与苦,多少艰辛和 磨难,娘从来都没言声。她对我说得最多的话是:“听你爹的,跟共产党走。” 就是这个信念,支撑她坚持到了胜利,也支撑她一生跟定了共产党。三年自然 灾害,国家困难时期,她主动放弃了烈属待遇,与国家同舟共济。她经常教育 晚辈要跟共产党走,一旦有谁对共产党不敬,不论亲疏,都会受到她毫不客气 的斥责。 由于受爹、娘的教育和影响,我15岁参军,在部队上,没白没黑地拼 命工作,为前线制造和输送了大量武器弹药,多次立功受奖,18岁就加入了 中国共产党。 1947年7-8月间,我们终于到达了沾化,与渤海军区军工三局胜利会 师。我们欢呼,我们歌唱: 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 你是舵手,掌握着航行的方向。 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你就是核心,你就是力量。 我们永远跟着你走,人类一定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