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醒亚同志简介:

每逢节日,特别是春节,我们都要去看望我的二婶马玲。二婶和二叔许醒亚,都是抗战时期原八路军后来的新四军第4师第9旅老战士,二叔因病已于2005年离世。 二婶原名马爱民,1923年6月出生在江苏省睢宁县古邳镇羊山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中。二婶的父亲靠伺弄一小块薄盐碱地捎带着帮人拉车运货维持家计。马爱民7岁那年,由邻居介绍,父母作主,与相邻的邳县许党村的一户贫农人家8岁的儿子许守富(参加革命时改名许子明、后又更名许醒亚)定下娃娃亲。 交谈中,二婶不由深情地向我们讲述起她 埋藏于心中的一段青春往事。 1937年夏,日军在北平卢沟桥制造七七事变,遂将魔爪伸向中国的华北、华中各省,抗日战争全面爆发。1938年春,中国军队打响台儿庄战役,年仅16岁的许守富加入邳县青年抗日救国团,前往邳北禹王山台儿庄抗日战场为参战部队做后方运输、救治伤员等工作。 1938年5月,徐州沦陷,日寇入侵苏北,邳县及周边地区成千上万的乡民挑着担子、推着小车、拉着牲口像洪水一样加入逃难潮。年仅15岁的马爱民随母亲边“跑反”(当地对这种逃难生活的别称),边讨饭,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1938年夏秋,许守富与几个青年相约,一起跑到山东的临沂地区参加了八路军,遂改名许子明。1939年1月,许子明进入山东沂水县岸堤抗日军政干部学校学习,同年12月,他从山东八路军指挥巡视团通信员,调回位于皖东北的八路军苏皖纵队司令部作警卫员,1940年2月,加人中国共产党。 1940年年景不好闹春荒,快揭不开锅了,看家里实在难以为继,马爱民的父母为保护爱民,将她送到许党村未来的婆家,即许子明家中去做童养媳。 许子明的父亲许风三是村里的铁匠,他思想较为开明进步,极力主张让马爱民去村识字班学习,并鼓励她参加村妇救会及村里的减租减息活动。后来马爱民才知道,公爹当时已是一名中共地下党员。 由于家舍紧邻乡村公路,头脑灵通的许风三在院子里盖出三四间平房,接待过往的推车人、粮贩、盐商等小商贩。许子明的哥哥除跟着父亲做铁匠活儿,还负责接待来往过客或做饭;嫂子患有腿疾,干不了重活儿,马爱民身体强壮,便主动将家中的重活儿、累活儿都揽在身上。她白天推独轮车到地里拉高粱秸秆,别人1车拉3捆,她1车能装6捆;傍晚,还要将家中的3口大水缸挑满,之后再去根据地乡里组织的识字班夜校学习…… 不觉中,马爱民在婆家做童养媳已有两年半之久。 1942年的夏天十分炎热。8月初一个清爽的早晨,许家老院大树上的喜鹊在枝头喳喳直叫,没想到二儿子许子明突然回到久别的家中。在八路军、新四军队伍中历经战斗洗礼与磨练年仅20岁的许子明,此时已是新四军第4师第9旅25团政治处锄奸队党支部书记。他所在部队到邳睢铜一带活动,路过并暂住在炬山脚下的吴口子村,距许党村仅3里多路。知道许子明是这一带人的部队领导关爱地说: “小许,你家离这儿很近,回趟家吧,去看望一下你的父母和亲人。”自从参军离开家,屈指算来已有近四年时间,在戎马倥偬中许子明虽出生人死,但也不是铁石心肠,对父母和家乡的牵挂一直埋藏在心底。但许子明却向领导敞开了心中的顾虑:“部队是在行军打仗,要是突然开拔了,我去哪里找咱部队呀!”首长安慰他说, “部队这些天就在这一带活动,你去看看亲人,早些归队不会耽搁的。”第二天一早,归心似箭的许子明上了路,他疾步如飞很快就赶回家中。 一走进家门,一家人见他回来了,既惊讶又高兴。许子明逐一拜见过父母、哥嫂、弟妹,见家中还有一位看上去端庄清秀,眼里透着善良与亲和,略显羞涩的陌生姑娘,心中纳闷儿,便私下询问嫂子: “咱家里哪儿来的一位大姐?她是咱家什么亲戚啊?”嫂子听后抿嘴一笑:“二弟呀,她哪儿是什么亲戚呀,她是你还没过门的媳妇!”“俺媳妇?俺哪来的媳妇呀?”许子明听了有些发懵。嫂子定了定神儿,说: “媳妇嘛,就是俺爹俺娘从小给你定下的娃娃亲呀!她还没过门,就在咱家做童养媳呢!”听嫂子这么一说,许子明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和紧张。 许子明进门之后,娘已悄悄告诉马爱民,这就是娘时常念叨的家中的小二回来了。爱民心里也已明白,这个第一次见面,长相帅气、看上去很有主心骨的小伙子,就是她爹娘从小为她定下终身的男人啊!爱民虽在一旁低头不语,却心生欢喜,但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上前说话。一会儿,父母招呼许子明兄弟到旁边的屋里去吃饭。嫂子是个有心人,凑近马爱民说: “二妹,你去那边屋送盘子菜吧,顺便也可与小二说个话儿。”听嫂子这么一说,这个干起活来如风似火却纯厚善良的农家姑娘,心里既紧张又羞涩,竞不知如何是好抹起了眼泪。嫂子见状连忙上前安慰说:“二妹,你与小二早晚是要说话的呀!他现在已是部队上的人了,吃过饭就要走,你还是去那边屋里与他打个招呼,说个话吧。”冷静片刻,爱民抹一抹泪,让凌乱的心情恢复平静,端起盘子向许子明他们吃饭的屋里走去。她将盘子轻轻摆放在许子明面前,侧着身,心里扑扑直跳,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 “你回来了!”许子明随即回答: “是的,俺回来了!”两人便默默无语了。饭后,许子明告别父母与家人,迅速返回部队。 这是马爱民与许子明在抗日战争期间的初次相见。 归队后,许子明把家里的情况向部队领导作了汇报,并报告父母为自己定了一门童养媳的情况,他说: “我是个新四军战士,共产党员,家中留有童养媳,是否违反了部队的规定和纪律?”“童养媳?什么童养媳!”部队首长听后对此也有些发懵。许子明便将家中这门亲事的来龙去脉如实向首长作了汇报与说明。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首长们经商量后关心地对许子明说: “现在部队医院伤病员较多,正缺少医护人员,你家里的那位‘童养媳’如果愿意,你可介绍她来新四军当个女兵,具体就做救治与护理伤病员的工作吧!” 得到首长交派的“任务”,隔日许子明再次返回家中。他径直问马爱民“你可愿意到我们新四军去当个女兵?”马爱民回答: “俺愿意!”马爱民打心底情愿与这位“有主心骨”的小二去当新四军。这两年她参加村里的识字班、妇救会活动,增长了见识,开阔了眼界,她亲眼看见那些带头的女同志能说会干,发挥了比一般男人还强的作用,着实让人钦佩与羡慕,她真想去部队长长见识。她同时还知道,如果与这个令自己心底喜欢的小伙子去当兵,两个人的婚事也就有了着落。但很快,忧虑的阴云又从知情感恩的马爱民心中掠过,我这一走,家里的重活累活可就压在了哥嫂、弟妹,甚至父母的身上了。于是她对许子明说: “这事还得去和俺爹俺娘商量,得经过他们的同意才行啊!” 果然不出所料,起初子明娘执意不肯。爱民可是这家中里里外外活计的一把好手啊,再说,一个姑娘家家的,怎能与男人们一起去战场冒险呢!但子明爹是个见多识广,心胸宽阔的人,他劝慰妻子说: “他娘,人家爱民到咱家来,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人家是冲着你小二来的呀!现在小二在部队里,可能多年都不能回家,你如果就这样把她留在了家里,将来小二要是在部队上找个对象结了婚,爱民又算是怎么回事呢,你这可是要耽误人家的啊!如果我们送孩子去当新四军,她就能和小二在一起,打鬼子,长见识,还能学文化,将来他两人结合在了一起,那该有多好呀!我们作老人的,可不能挡了孩子们的正道啊!” 听过丈夫的一番话,娘知道不能再留住爱民在家了,心里一酸哭了起来。爱民上前对娘说: “娘,你要是舍不得,俺就不走了!”娘赶忙擦了眼泪说:“爱民,娘不拦你,将来你要能与小二成婚相守,娘就放心了!”说罢,她从箱子里翻出一块儿红布,为马爱民准备好随身用品,打了个小包袱。流着泪和家人一道把许子明和马爱民送出了家门,乡邻们听说后也纷纷前来送行。1942年8月5日,这对年轻人一同走出许党村,奔向烽火连天的抗日战场。 记得有一段描写热血青年参加新四军奔赴战场的诗句很能反映这时的情形: 一把泪告别了爹和娘,一转身穿上了灰军装,一抬腿踏进了抗日战场。热血青年们,始终向日寇来犯的方向进发! 前进!前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 参军后,马爱民如期被分配到新四军4师9旅25团后方医院做伤病员护理工作。起初,马爱民看到负了伤的新四军战士,心里既恐惧又害羞,不敢一个人去病房换药和照顾伤员。从病房回来后,她会躲在自己住的屋子里偷偷地哭鼻子。班长和同志们都来安慰她,帮助她,开导她。很快,马爱民想明白了,战士们打鬼子那么勇敢,负伤流血,死都不怕,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完成好护理伤病员的工作呢!于是横下一条心,不管遇到多大困难都要咬牙坚持。后来,她还专门要求去为重伤员换药、打针、甚至于翻身擦澡、端屎端尿……经过一段时间锻炼,马爱民不仅能熟练地为伤病员处理伤口,还能去做一些伤病员的思想安抚工作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日臻成熟,逐渐成长成为一名合格的新四军后方医院的救护员、护理员。在这段时间里,因后方医院离25团团部不远,许子明也常会抽空儿来看望马爱民,询问并关心她的工作和生活,帮她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希望她尽快适应后方医院的工作。一开始,马爱民见了许子明还感到害羞,怕与他开口说话。时间长了,他们不仅在思想上有沟通,在感情上也有了交流与融汇,彼此产生了相互的爱慕,爱情的种子在彼此心中萌发、生长。1942年11月,日寇纠集10000余人的部队及各种轻重武器,对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进行大扫荡。新四军4师9旅25团奉命从作战内线跳到外线,与主力配合作战,随团行动的后方医院也离开睢宁转移到皖东北的泗阳县一带活动。由于敌情危机,部队常常处在不停地转移之中,后方医院虽说相对作战部队好些,但每天的行军转移也是家常便饭。在这种环境下游击作战的生活,马爱民感到疲惫得有些支撑不住了,宿营后身心俱疲,体力不支,情绪低下,不由得想起家来。这时,许子明会常常抽空赶到她身边,安慰并鼓励她说:“我们出来打鬼子,不管做什么工作,都不会总守在家门口的,我们要有远离家乡、长期吃苦受累的心理准备;咱们要努力紧跟部队不落伍,即使生死也要和部队在一起。”得到许子明的鼓励和安慰,马爱民咬紧牙坚定地说:“行,你放心,别人能走,我也一定能走;别人能吃的苦,我也一样能克服,就是再苦、再累、再困难,我也绝不会掉队当逃兵!” 为了缩小行动目标与鬼子周旋,按照医院首长的指令,化整为零,马爱民带领分任务给他的一二十名伤病员,转移进入洪泽湖水域。此时,天气已十分寒冷,他们身穿棉衣裤在洪泽湖港叉、在芦苇荡里与鬼子周旋,努力保护着船上的伤病员行进;为躲避敌人,有时不得不下到刺骨的、甚至没到胸部深的湖水里顶着船走,大家手牵手,相互搀扶、相互鼓励,终于完成了对伤病员的掩护、隐蔽、转移的艰巨任务。 进入12月,随着日本鬼子疯狂向根据地纵深紧逼,9旅25团跳出包围圈,又转移到邳睢铜一带活动。为提高主力部队机动作战能力,部队领导又作出暂时精简、分散非作战机构和人员的措施,马爱民所在的9旅25团后方医院的大部分医护人员和伤病员,被临时安排到当地各村庄可靠的老百姓家中隐蔽起来。根据地方党组织安排,马爱民还带领部分伤病员辗转转移到邳县自己老家一带护理伤病员。她白天紧张地照料伤病员,夜里时常牵挂后方医院的首长和战友们,牵挂带她走出家门参加新四军的许子明,不知他们现在到了哪里?现在是生还是死啊…… 1943年春,马爱民终于盼到了许子明托人捎来的口信儿。原来,25团又回到皖东北泗阳县一带活动,在淮北“33天反扫荡”中,许子明腿部负了重伤被迫离开大部队,暂留在泗阳县公安局作锄奸特派员工作。马爱民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经慎重考虑,马爱民向当地党组织和领导提出申请:赴泗阳县去寻找25团部队。组织上考虑到她的实际情况,同意了她的请求。 1943年夏,马爱民如愿回到驻扎在皖东北的9旅25团。因25团后方医院已精简,经组织介绍,她被安排到泗阳县县委工作队,又进入县妇委会举办的培训班学习。在那里,马爱民跟随一位叶副主任多次到各村蹲点开展工作,在实践中学习如何做妇女工作。几个月过去,得益于叶副主任的言传身教,她初步掌握了开展妇女工作的方法和基层工作经验,还学到了基层工作良好的工作作风。培训结业后,她被分派到泗阳县金镇区从事妇委会工作。 此时,许子明因工作需要,也由县公安局临时派往金镇区做锄奸特派员。 许子明从事锄奸工作实践经验丰富,工作果敢、机智,效率高。他到泗阳县及金镇区工作时间不长,就成功抓捕了一连串儿日伪特务、叛徒、汉奸及国民党三青团等反动分子,在泗阳县被老百姓亲切地称之为“许老虎”。当时,还曾流传着这样一段顺口溜: 泗阳县,苦又苦,曹瘸子(因腿部负伤,由部队转到县公安局任局长的曹玉林)派来个许老虎,日伪特务无处躲,汉奸叛徒胆如鼠…. 由于同在泗阳县的金镇区工作,马爱民与许子明常能见面,他们之间相互了解、交流的机会也多了。在工作上他们相互支持尊重,在生活上他们彼此关照体贴,情感的萌芽已逐渐浇灌出爱情的花朵,当年以“父母之命”的娃娃亲,经过抗日硝烟的洗礼,逐渐演变为一对自主婚姻的革命恋人。 时间来到1944年元旦,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也由战略相持转向战略进攻阶段。敌我力量的对比已发生根本性逆转,面对形势的发展,根据地抗日军民信心满怀。 在元旦中共泗阳县委金镇区举行的新春联欢晚会上,一直关心许子明、马爱民成长进步的县公安局长曹玉林临时提议: “今天是阳历年,又是联欢会,要我说,今晚干脆就把许子明和马爱民的婚事也一起办了吧,大家说怎么样!”参会的同志都鼓掌欢呼: “同意!”许子明与马爱民当时毫无思想准备,被这突然降临的“喜讯”惊得不知所措,瞬间,喜悦与幸福的泪水和着周围战友的喝彩与祝贺流淌在了他们的脸颊,流入了他们的心田。 很快,大家七手八脚地为他俩临时腾挪出一间旧库房,有人找来了两床被褥铺盖在木板床上,这就成了他们的新房了;一位女同志将她身上穿的那套半新的服装脱下来换掉了马爱民打满补丁的旧衣裤;许子明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已经退了色又打满补丁的新四军军装……一阵忙碌之后,婚礼准备妥当,曹玉林局长随即向全场大声宣布: “今天即是联欢会,也是许子明和马爱民的婚庆典礼!许子明、马爱民,你们今天就算结婚了啊!”在同志们的簇拥下,两位新人只腼腆的小声说了一句:谢谢领导,谢谢同志们啊!掌声,笑声,欢呼声顿时充满了新房。 这场不期而遇突然降临的婚典,曾在25团和泗阳县工作的同志中一时传为佳话。从此,这对佳人携手步人人生新的旅途。 婚后不久,因保密工作需要,马爱民改名为马玲,许子明也再次更名为许醒亚。1944年7月,经区委领导和同事的介绍,马玲在泅阳县金镇区妇委会主任岗位上,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7年10月,他们有了第一个女儿,取名许星云。 从抗日战场经过解放战争到全国解放,他们的革命征程,从家乡苏北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儿,一直走进了北京城。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1954年,许醒亚从山东省民政厅副主任调入北京中央政法于校研究生班学习,1957年毕业后分配在北京政法学院工作,任院党委委员兼政治经济学系教研室主任。 1958年,马玲在组织的关心下,从山东泰安市范镇区副区长位置上调入北京市,后来在北京锦盒厂任党委书记兼厂长,1983年离休。2023年1月11日,我的二婶马玲,在北京安然离世,享年100岁。 这一对革命的恩爱夫妻,在几十年漫长的峥嵘岁月里,有分有离,终有团聚;有悲有忧,更有欢乐;无论在什么境况下,他们都心怀坦荡,对未来充满信心,他们相互支撑,相濡以沫,无论道路有多么坎坷,都一心跟党走,笑着看到了伟大祖国从一穷二白走到今天的繁荣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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