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七年十一月十二日上午,我驾驶中卡从吉林省桦皮厂西二十公里纵队司令部出发,送第六纵队杨国夫副司令员去哈尔滨参加四野总部会议,当时我是杨副司令员的汽车司机。当汽车开到桦皮。厂师部时,师长要给杨副司令派一个排的战士护送。师长说:“桦皮厂至松花江边一线,虽已被我们解放了,但因吉林、长春两市尚被国民党占驻着,此段村落稀少,偶有国民党残部流窜,单独行车怕不安全’’。杨副司令听后说,“怕什么,再派一个排又要出一台大卡车,算了吧”。就这样最后首长只带两名警卫员,一名炊事员,我们一行五人就上路了。其中一位警卫员靳洪同志已经跟随杨副司令员十多年了,大高个平时老是笑咪咪的,但却给人一种非常精明干炼的感觉,另一名警卫员老常也是高高个子,平日少言寡语,但遇事冷静总像老大哥,也跟随杨副司令六、七年了。只有我是这五人中年龄最小、参加战斗最少的一个小兵。 这天首长兴致很好,一路上与我们聊天,讲笑话,阵阵笑声不断飞向车外。我驾着中卡举目远望,只见空旷的田野已被初冬的雪所覆盖,阵阵北风裹挟着零星雪花向汽车袭来。我不时加大油门,汽车飞驶在北去的土路上。当我们来到松花江边时只见茫茫江水,不见一人一舟,显得空荡而冷寂。这时已到下午二点多钟,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因为江面无桥只靠摆渡,加之国民党飞机经常在白天骚扰江面,所以只能等天黑才有渡船。杨副司令大手一挥说:“我们先进村休息一下,做点饭吃。’’我把车开到了距江边最近的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叫“聂思马屯”,该村沿江有一条横街,东西走向,约有四、五百户人家。一进村杨副司令就说:“好啦,就到这个院吧,呆一会儿好走。”他们都下车后,我把车开到院内,按习惯把车头调向外,以便走时方便。我下车后检查二下车就顺便审视了一下环境。大门外面有-小广场,显得很空旷,广场附近有一棵大杨树,光秃秃的枝杈上有两个乌鸦窝,树下有两块大石头,想必是夏天人们乘凉歇脚的地方。我回头再看这院子,五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三间,院长约三十多米。这家人口很多,光男的就有六、七个显得乱哄哄的。由于一路颠簸,我们都有些累了,首长到东屋休息,我们进西屋歇息。大家有的抽烟,有的靠箱子坐着,老乡家的女人帮我们做饭。约一个小时的光景,女主人就说饭做好啦。当我们走出屋一看,发现情况不对,屋里屋外都显得静悄悄的,这家那么多的男人突然一个也不见了。靳洪说声不好,忙把枪掏出来,这时,就听大门外枪声、喊声同时响起。只见杨副司令员往堂屋一站镇静地说:“大家不要打枪,把房门推开,隐蔽好”。房门两边是东西屋的锅台,两名警卫员以锅台为掩护一边一人向外监视着敌人。这时靳洪交给我一支手枪,我自然担负起保护首长的任务了,紧紧地跟在酋长身后,这家剩下的女人和孩子听到枪声后,又哭又叫,还来回乱跑。我忙喊“不许乱跑,都快顺炕沿蹲下”。这时子弹不断飞进屋内,击得玻璃、壶碗碎片满屋横飞,由于敌人疯狂射击,窗台上只剩大窗框了,横杠都打断了。这样我们往外看视野就更开阔了。子弹的呼啸声,打碎东西的乒乓声不绝于耳。 这时天渐渐黑了。我顺着首长的目光往大门方向望去,只见大门两侧都被敌人占据着,枪口自大门两侧探进,呈交叉型对准我们的房门。敌人密集的火力企图封锁上房门窗,嘹叫着“抓活的”。因为我们不还枪,敌人一时还摸不清我们的具体位置,因此也不敢冒然往屋里冲。杨副司令特别冷静,只见他一把推开东屋后窗户,从后窗出去两大步,就是后大墙,首长站在后墙上往前院看,边看边自语“有一百来人,这是一个连。”当时我只为了首长的安全,一再催他快下来,快下来。当时,敌我兵力悬殊,一比二十,而且我们还被包围在院子里。我们人数虽少,,却都经过了多次战斗考验,特别是有杨副司令员这样机智勇敢、英勇善战,指挥千军万马的勇将,常令敌人闻而丧胆。所以我一点也不感到怕,一心只想怎样保护好首长冲出去。我的眼睛紧紧盯着首长。杨副司令思索片刻。果断地说“大家别慌,听我命令,做好准备,一个一个往外冲。’’天已经越来越黑了,但我仍然看到了大门外敌人模糊身影,这时只听杨副司令声音不大但非常有力的一声,“靳洪冲’’只见靳洪双手各执一把二十响,一个箭步冲出门去左右开射,双枪同时打响,四十发带着仇恨的子弹象雨点般射向大门旁的敌群。就在靳洪刚一跃起的瞬间,我看见他的棉衣右后背处一点白花炸开,我的心为之一颤。靳洪随着枪响一下冲到大门里的汽车旁倒下了,这时我们四人一齐冲了出去,警卫员老常的转盘枪呜叫着往大门冲,我一个急步用劲把靳洪连抱带拖弄到车上,然后我马上发动了汽车,并往车后一看,我们的人都上来了。这时双方的枪声都非常激烈,我立即打亮车灯,一下向大门冲去,由于车灯耀眼,敌人又怕被车轧死,就在敌人稍一后闪的瞬间,汽车顶着呼啸的子弹,我们的汽车就在敌尸上飞驶而过。当敌人又以密集火力向我们追击时,我们已在夜幕的掩护下,把敌人远远地甩在了后边。嚣们再次来到江边时,对岸我部骑兵一个排听到这边的枪声已赶到这里,在杨副司令的指挥下,我骑兵很快将这部分国民党残部一举歼灭了。事后才知道,我们休息的那户人家是当地的大地主,就是他们把国民党部队引来的。 过江后,我们来到了觏鞯街镇,在老乡家住下后马上给靳洪包扎伤口,子弹已穿过他的肺部,但见他脸色苍白,呼吸非常困难,额上豆大汗珠擦了一层又一层,靳洪紧紧地咬住下唇,看得出他是用多么大的毅力坚持着。他半卧在炕上,我们都围坐在他身边,杨副司令坐在他左侧,整整守了他一夜,看得出首长非常心疼,平日首长烟吸得很勤,可是这一夜首长硬是一口烟也没吸,也没合眼。我们也是静静地看着靳洪,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任何响动都会增加他的痛苦似的。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第二天在首长的安排下靳洪被送进了医院。 通过这次与敌遭遇战,使我在对敌战斗的胆识上,战术上都有了进一步的提高,我这个人也好像长大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