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仁:沂蒙山区的军民鱼水情 1942年,是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的一年。日寇对我华北五省进行了空前规模的大扫荡。敌五省总司令冈村宁次叫嚣: “要在三个月内消灭整个抗日力量。”我当时年仅19岁,在八路军山东军区一旅三团之部当卫生员。部队驻扎在沂蒙山区蒙沂县青杨行一个小村庄里。由于长期转战,几天吃不上一顿饭,全靠野草充饥,生活非常艰苦。我患了疟疾,当地人称“打摆子”。高烧39摄氏度,昏迷不醒。而情况又非常紧急,鬼子采取“铁壁合同战术”已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部队化整为零,准备转移,就把我安置在一个姓李的村干部家里。为了便于隐蔽,李大爷夫妇俩把我的头发用剪子剪掉,化装成老百姓,认我做了亲儿子。白天把我隐蔽在山洞里,送水送饭照顾我。晚上把我架到洞外见见新鲜空气。就这样在山洞里待了半个月。 一天,李大爷对大娘和我说:“鬼子最近没来村子,我们回家吃顿团圆饭吧!”老夫妇俩架着我下了山,到了家中。李大娘生火煮了一盆玉米面粥,三口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饭。约莫一袋烟的工夫,忽然,街上枪声大作,狗叫个不停。李大爷说:“不好,鬼子进村了,俺孩往哪里躲呀!”急得老两口团团转,大门被鬼子砸得咣咣直响。在这危急关头,李大爷急中生智将我藏在院角一个秫秸垛里,嘱咐我说:“俺孩儿,藏起来,别出声。”过了一会儿,门被砸开了。我从秫秸垛的缝隙里看见闯进来一群鬼子和汉奸。 鬼子用刺刀逼住老夫妇俩,一个汉奸抓住李大娘的衣领,一巴掌把大娘打倒在地。几个鬼子拳打脚踢李大爷。此时,我在秫秸垛里恨得真想用枪打死他几个。可惜,我什么也没有,只能强忍着怒火,注视着院内,一个鬼子小队长追问李大娘说:“老太婆,你家的,八路的藏。不说的,死了死了的。”李大娘嘴角淌着血,从容地应付着说:“太君,俺家没藏过八路。”鬼子小队长不信,命令搜查,翻箱倒柜折腾了好一阵子,把能拿的东西全部抢走了。 过了一会儿,院内恢复了平静,李大爷对着秫秸垛小声地喊: “俺孩儿,出来吧!鬼子走了,没事了。”我扒开秫秸垛出来,大爷赶紧把门关好。我看见大娘和大爷的脸上、胳膊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呼唤着:“我的好妈妈!”一头扑到大娘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大娘抚摸着我的头流着眼泪说:“俺孩儿,娘不是挺好吗?不要哭了,别哭坏了身子。”在一旁的大爷也抹着泪看着我们娘俩,低声地说:“俺孩儿他娘,这家俺们不能待了。鬼子不知什么时候来。赶快把衣服、干粮带好上山躲躲。” 晚上,夫妇俩架着我,来到了山上。在一个山洞里住下来。到了半夜,我的疟疾突然发作,一会儿浑身上下和火炭似的,来回翻滚着;一会儿又冻得直打哆嗦,昏迷不醒,嘴里直说胡话。不知什么时候,我觉得身上凉飕飕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一看。见大爷扶着我的头,大娘端着水碗,轻轻地呼唤我 “俺孩儿,醒一醒,喝口水。”我吃力地注视着两位老人憔悴、含笑的面容,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滴到水碗里,便又昏了过去。第二天早晨,我被一种呼噜噜的声音弄醒了。睁眼一看,发现两位老人穿着单衣在我身边睡着了。两件旧棉被盖在我的身上。我什么都明白了,难过地哭了起来。就这样我们三人在山洞里干粮加野菜熬了一个月。在两位老人的精心照料和护理下,我的病渐渐地好了起来。 5月下旬,鬼子搜山很紧。我们在山洞里待不下去了,被迫离开钻山沟和鬼子周旋。有时,鞋子跑丢了二大娘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把我的脚包上,生怕蒺藜扎破我的脚。每到一地,大爷弄来点水,总是让我先喝。带出来的干粮不多了,我们就吃野菜充饥。由于长期离开部队,思念心切,大娘经常安慰我,让我不要着急,并让大爷出外四处打听部队的消息。 7月,青纱帐起来了,部队回到了青杨行。我和同志们团聚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住了一段时间,部队准备转移。临上路时,我和两位老人抱头痛哭了一场。大娘流着眼泪对我说:“俺孩儿,到了部队时时注意身体,别受凉,路过这,回来看看娘!……” 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在那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岁月里,是沂蒙山区老根据地的人民,用生命掩护了我,使我能有今天。人民和八路军的关系就如同鱼水一样,无论何时何地离开了人民,将寸步难行。 (王英华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