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大”纪事 离休干部 王卓然 每个人的生活经历是不同的,走上革命的道路也是不同韵。在“抗大修那段火热的学习生活,虽然四十多年过去了,可是那令人难忘的经历仍然使我津津乐道,回味无穷. 奔赴延安 一九三七年,我中学毕业以后在济南后期!师范补习功课。这时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七七糟事变,学生们便陆续离校回乡,我也回到东阿县前五炉营村的家里。不久,济南被日寇占领,接着东阿县城也沦陷了。 第二年的一天,我去离我们家八里路的姜楼赶集,在街上遇见了于馥。我们是在济南读书时在东阿同乡会认识的,‘经常在一起议论社会,国家,世界之事,很投机。劫后重逢,格外亲热。我们谈论起济南的失守,东阿县城的沦陷,十分仇恨日寇的残暴,对国民党的不胝抗忿忿不平,民族自豪感使我们浑身的热血在沸腾。 于馥两眼闪闪发光,兴奋地对我说。 “共产党的队伍八路军已经到华北了l为了迎接八路军的到来,准备在柳林屯成立抗日武装,跟日本鬼子干l一 我急不可待地说: “到时你可别忘了我呀l\" 过了几天还没消息,我就跑到姜楼。于馥对我说: “南官县八路军要成立训练班,学期一个月,回来组织武装。还听说延安t抗大,要招收新生,要争取去jr~liy=l \', 一听说去延安真是喜出望外。 “那太好了l咱们去l才在我的心目中,延安是光明、真理的象征,是令人神往的革命圣地。回到家里,我急忙找张地图看起来。从东阿县到达陕西省的延安从直线量约一千五百里。我暗自掂量,到延安必须跋山涉水两千多里啊,为了光明和真理两千里路算什么I 我要去延安,在家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妈妈焦急万分地说: “现在兵慌马乱的在外边的人都往家跑,,哪有象你这样的还往外走?\" 爷爷也发火了。 “你说你出去就不回来了,出门哪有说这话的?过去有人出门说这话就死在外边了。” 父亲一个劲地叭哒烟袋,一声不吱。我的妻子瑜华生着闷气。 反正我有一定之规,执拗地坐在磨盘上,嘴上却反复解释, “去南官受训,一个月就回来,时间不长1秒 想不到这t --个月彦竞成八年。 第二天清晨,我吃点饭,背起小包袱一溜烟地奔到姜楼。于馥已经站在街口,还有四个带着包裹的陌生青年。这四个人是:官山村的任敬轩,苫山村的李琳,李传恩和东阿县南关的秦永烈。我们交谈几句以后就踏上了征程。 这时正是一九三八年秋天枣红时节,秋高气爽,景色宜人。我们六个人如同飞出笼的鸟,轻松欢il~ ,谈笑风生。走了几里路以后,便互相追逐笑闹起来。过晌就到了聊城。聊城设有八路军办事处,于馥到那里更换了介绍信。翌日清晨,离开聊城,向南宜县北进。在一交叉路口,猛地里听见有人打招呼, 口你们去哪2是去抗大吗?\"-个二十多岁的国民党士兵骑着自行车飞快地从斜刺里过去,他边走边说, “去抗大顺路往前走。我把车子送到家也去l前边村子有动员会,吃饭不要钱!还可住下。节当我们听到‘还可住下’四字时,他早走的很远了,谁也没停步,我们也没提问什么,可是知道这里一切都在变了。 太阳垂西,走进村子,果然找到了tc动员会寸。一位四十多岁的忠厚农民走出来,他仔细地打量了我们背褥背包的六个青年,然后问: “同志,你们是去抗大的吗? \', “是,是! \'我们六个人连声回答。 “同志”,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同志黟这个词来称呼我们,一股清新、亲切、庄严的心情油然而生。 我们就是在这样新奇、兴奋的心情1--走完了三百里路,到达河北省南官县的。 南宫县设有八路军指挥部(后来听说是徐向前部队),这里的抗战气氛十分浓厚。墙上写着“团结对敌,一致抗日斧.“为建设三民主主义的新中国而奋斗”的大标语,门上贴着用红纸剪的镰刀、斧头,街上走着穿蓝色军缀臂上带有“八路妒臂章的军人。 我们被人领进东关的一个大院落。这里已住了不少人、有德州的、高阳的、巨鹿的、冠县的、聊城的……这些入尽管口音不同,高矮各异,但共同的目标臻是奔向延安。 第二天,发给每人一份“军人登记表芦。填好后好逐个被叫去个别谈话。后来我把这次谈话看作是进抗大的入学考试。在一个不太大的房间里,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军人。他待人很客气,但态度却很严肃。气氛虽不紧张,我的心情却很紧张。开头几个问题我回答得很顺当。最后一个问题,他问我. “什么Hq托派?\"我根本没有nf说过这个词,一点也摸不着头脑,张口结舌地退出室外,心里不是滋味,有些忑忐不安起来。 后来每人发给一个搪瓷碗和一个茶缸,也发给我一份。我想这是被录取了,才减轻了思想上的负担。 傍晚,在村边的一行大树下集合,一位身穿军装的同志给我们讲话, “不愿做亡国奴的有志之士,响应共产党的号召,要求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进行民族民主斗争,打败侵略者,建设新中国l一他慷慨激昂地说。“现在延安抗大招生,大家闻讯赶来,今天为止已到三百多人了……为了顺利到达延安,今晚到会的,编成一个营,下设两个连,每连三个排,每排三个班。大家选举营长、教导员,连长、指导员、排长、班长。大家虽然没有换军装,但从现在起就是军人了l\" 选举结果,马毅之同志任营长,于馥是我们班的班长,秦承烈为连的司务长。 营长马毅之,三十多岁,是个精明千练的大学生。国民党政府在时,曾在坝县组织一千名群众在县政J仔门前请愿。 在我们这支队伍中,还有四五个女同志,打头耶位还是个缠足的。但她们和年轻小伙子一样,没有一个掉队的。过了抓蛟岭绕过东阳关的敌人据点,经黎城、潞城、屯留,到了晋东南八路军总部。在这里象到了家一样休息两天,继续北行剑厩亭,转西行经郭道、韩洪口过同蒲铁路,淌过没膝深的汾河,西行至永和,稍事休息,又坐摆渡过了黄河,经过II‘谷驿以后,我们盼望已久的革命圣地延安已经在望了。从山中的延安,城东南嘉陵山92的宝塔是它的象征。宝塔北测的山麓,被从西北方向流来的延水撞击成陡直的峭壁。垂直的石面上,雕刻着历代文人吟咏延安的诗词佳句,斗大题字,涂抹朱砂,虽年代久远却依然鲜艳夺目。宝塔之北,隔延水与清凉山遥遥相望。我们抗日军政大学第五期三大队的驻地就在清凉山的南侧。 火热的学习生活 ”肃省庆阳县是统一战线区,在延安西南三百华里。当时八路军三八五旅驻在这里。开学典礼就在县城西北的环江河畔空场上举行的。 分校校长何长工和王震旅长先后讲了话。 何长工在讲话中明确指出:我们抗日军政大学的教育方针是,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抗大的校风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们的光荣传统是:艰苦奋斗,英勇牺牲。我们抗日军政大学是为抗日军队培养干部的。 他的讲话,简洁明快,字字句句拨动了我们的心弦。 首先开了两门课程。一是社会科学,主要教材是<社会科学概论》,其二是政治课,主要讲八路军的建军宗旨、内务制度以及围内国际形势,由分校长何长工主讲。何长工讲课时语言生动有趣,常用一些日常小事讲出高深的哲理,很有说服力。记得有一次讲内务制度,他指着他的腰带说: “我去西安时,国民党士兵喊我排长,因为我扎的皮带同国民党军排长扎的皮带是一样的。黟其实他在红军时就是军团长了。还有一课他讲的是托洛茨基出卖国家民族利益的问题,这时我才对入学考试那个使我张口结舌的问题,恍然大悟。何校长不仅讲课生动,而且和我们学员一样在墙报上写文章,他的字体苍劲、工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到瓦窑堡后,又开了政治经济学和马列主义两门课。政洽经济学由徐懋庸主讲。到了西柏J瘘以后又开了历史唯物论课。由郭奇主讲。使我终生难忘的是亲耳聆听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切教诲。早在中学念书时,曾看到过t东方杂志,上刊登的毛主席照片,在我们队的救亡室里挂着石印毛主席像。亲眼见到毛主席,亲耳听到毛主席作报告,那是一九三九年春天从庆阳1回到延安时的事。 那天.春光明嬷,万里无云。早饭后响起集合唧\'声。整队进城,来到南门外的戏楼前。我们放下背包刚坐好,便看到三四位和我们穿着相同军装的同志,陆续由西边梯子登上戏楼。其中一人扫视了我们一下后,便坐在桌边的长条凳,跟身边的人说了点什么就安祥地吸起纸烟来。队列里有人轻声说t拜毛主席I嚣顷刻之间,台上如同通了电流一样,歌声、笑声都停止了,所有的人都屏息呼吸,睁大眼睛向台上望去。毛主席精神饱满,面色红润,两眼炯炯有神。这位和我们穿着一样服装的人就是我们祖国的擎天玉柱拯救中华民族的英明导师,是我们无比崇敬日思夜想的伟大领袖l我的心急剧地跳动,震得耳膜咚咚作响,我看看蓝天,看看人群,才知道我这不是在做梦。 毛主席开始讲得较慢,声音也较低,随着问题的深入便越讲越快,声调也越来越高昂,字字句句都听得十分清晰。“我们中国人民一定要打败日本帝国主义,新中国一定会在我们手中建成……”毛主席挥舞着手庄严地宣布着。抗日救国的强音,拨动着每个人的心弦。毛主席振奋人心的话语在我们耳边久久地迥荡着。在抗战最艰苦最困难的时期,一想起毛主席的话,我就增加了无穷无尽的勇气和力量,深信毛主席的话_- a前途是光明的l一 我们队是政治队,军事训练只占百分之三十。除了每天-出操以外,也上军事课,主要是队列训练、单兵教练、枪枝保管使用等项目。 抗大学员始终本着“艰苦奋-自力更生,,的精神,参加各项生产劳动。 刚从延安到庆阳时,把一座破烂的大庙当作校舍,学员们就自己动手,和泥砌墙,修理门窗。 山上没有石头,土质很好。春天,学员们在山帔上开荒种地,春种秋收,忙得不亦乐乎。 “劳动创造了人秒,劳动也造就了我们这些未来抗日军队的健儿。 抗大名符其实地具有“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优良校风。抗大的学习是紧张的、生活是艰苦的,可精神文化生活是非常丰富的。这里没有电影院,有的是嘹亮悦耳震动心弦的歌声。在驻地,在田野,在山岗,在水滨,哪里有抗大学员,哪里就有歌声。特别是会前的时刻,歌声四起,整个会场如同歌的海洋。即有威武雄壮的歌曲,也有婉转抒情的歌曲,在这里是把政治工作、军事斗争、日常生活编成歌来唱的,也把觉的方针政策谱写成歌曲,让人们学习、宣传、理解。在我们的队垦,有一个叫孙继曾的同志,他不仅会唱歌,而且会谱写歌曲。在党的六中全会时他创作的歌曲中有这样的歌词: “如今在廷水之滨嘉陵之麓,他要总结十年来血的教训,确定无产阶级斗争方针,把解放的光茫射向全人类……一九三九年初春,我们从延安来到瓦窑堡。瓦窑堡也是统一战线区。国民党的保安队站岗守城。 刚来时,国共两党关系还不错,有时国民党的士兵也到我们抗大的澡塘洗澡。后来国民党在城外四周山帔上连日构筑工事,机枪掩体的枪跟对准我们的学校。骑兵团长骑着枣红大马在城门口耀武扬威,国民党的特务四出活动,利用“老乡、劓同学,关系拉拢腐蚀抗大学员。我们队两名同学没有上他们的当,被他们活埋了,反而造谣说“共产党活埋人劳。学员们到几十里外开荒种地还没有回来,我由于前几天行军演习淋了大雨得了重感冒留在校部。一天晚上,支队长把我们四个病号带到屋顶,给我们下达任务;“国民党制造摩擦,一旦有情况,你们立即占领这个阵地,特别注意东西街和南胡同来的敌人,坚守阵地,打退敌人进攻l嚣我们接受了战斗任务,守卫着校舍。几天以后,外出生产的学员回来了。八路军派来一个重机枪连,从西门进来,穿街而过。重机枪脱掉枪衣,支架在三个人肩上,步伐整齐,“一二三四嚣的口号声雄壮响亮。一天我从距国民党西门守卫仅二十米远哨位上换岗回来,看见街道两旁的房角巷口都是八路军,枪口对准西门,轻机枪上了梭子,重机枪子弹袋拖在地上,战士的步枪上了刺刀,手榴弹提在手里,正在迅速向前跃进。 一个指挥员向着西门国民党军大声地说。 “你们张牙舞爪不积极抗日,专门在后方制造摩擦,挑动内战,有什么了不起?现在你们打一枪,走一声火,那算你们有种,来吧I\"西门那边死一样寂静,一点回声也没有。 咱们的队伍在各处张贴布告。“兹有田杰生者,枉为一县之长,大修堡垒,调兵遣将,制造摩擦,置抗战于不顾……”我、们抗大学员也用艺术字写出“国共携手合作,全国齐力御侮才“团结就是力量,齐心消灭摩擦弦大幅标语,在大街上张贴。国民党中许多有正义感的人是反对摩擦的。这期间,我们的一位同学上街,一个国民党兵说他们部队让我们派人去教他们唱歌。偏巧,那个学员就是我们队教歌的孙继曾。经过研究,决定派他去教歌,小孙回来说。 “我到了他们团部以脑,他们召集排以上军官学歌,还准备了煅、茶,瓜子,冰糖,他们学得很认真,对我也很客气。才 经过我们“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云雾消散,街上协、复了平静,我们又进入正常学习。 在敌后毕业 到敌人后方去,把鬼子消灭光…… 这战斗的歌声燃起我们胸中熊熊烈火,迫不及待地要到敌后开展游击战争,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 一九三九年七月,我们抗日军政大学和由鲁迅艺术学院,陕北公学,卫生学校三校组成的联合大学(即联大)由罗端卿,成仿Jl J等同志率领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革命圣地延安,向敌人后方挺进,开始了跨越陕西、山西、河北三省的千里行军。抗大和联大原定开赴晋东南八路军总部。由下人多目标大,行至山西省永乖¨县以后,发现日]筮在搜略中国勺大动脉同蒲路上,特别是介体至临汾间大量增兵,阻挠我前进。因此,复转回北上过清l|l河、经米脂县,在黑峪口渡黄河,转兴县向东挺进,经岚县、娄烦、涉汾河,分两个梯队在太原北八十里处过同蒲路,在敌人甜r区辗转穿行,最后到达了抗日模范根据地晋察觉解放区的西吣岐。 在离开永和县北上时,路遇大雨,混身湿得沉甸氲的,连背包都湿透了。晚上没有干柴烤湿衣服,一夜不能入睡。第二天,我冷了一阵,热一阵,疟疾开始纠缠我了。后来一次比一次重,身体也逐渐虚弱。虽然在发辅时有人帮我背背包,可是路还得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这天上午发作起来,难以支持,躺在道上打起滚来。刚好顺路来了一位骑马的首长,问了跟我的那位同志几句话以后扶我上了他的马,并由他帝着马,我的精神逐渐清醒,半个多月以后,我的疟疾病好转,才给队里减少了一些麻烦。 在兴县各队抽人筹集粮食。半个月以后开始向东挺进。进入封锁区改为夜行晓宿。夜行军组织得很好。 一天夜里,走出二个村子不远,几个穿便衣的入站在前边,指挥我们快走。腿下绊了一下,仔细一看,啊,铁道,过同蒲路了。 过同蒲路届,仍然是敌人封锁区,夜间在敌人据点穿行,白天在山涧、树林中隐蔽休息。 在过同蒲路那天晚上,于馥他们五个人掉了队。后来听回来的同志说,他们五人摸索着过了同蒲路,继续追赶部队,于馥走在最前面,被荫蔽在石碎后边的敌人Ⅱ肖兵抓住了。届边几个人听到动静立即转入另一个沟中。他们四人历尽千辛万苦赶上了部队,而于馥同志却没回来,生死不明。 经近半年时间的辗转跋涉,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到达西怕i点后,复习功课,并新开了一门课。历宅唯物论。时值年末课程突击进行。 一九三九年末,在西柏坡北一百多里的陈庄举行了第五期抗日军政大学毕业典礼。到场讲话的有罗瑞卿、贺龙、彭真等首长,还将这次由陕北经晋中到达冀西辗转行程二千多里的长途行军中有关统计数字写成表恪张贴在主席台前。在毕业典扎上,发给每个学员一张设汁考究质地很好的结业证书。上边是手写字; “坚定沉着、勇敢,为全国人民解放而‘i斗I\"上边是“抗日军政大学五期学员王F- T然同志学习期满,准了结业。”最后是校长签名。 一九四O年一月一日,我和一起分配到晋祭冀军区的入十余名学员在当地群众的安道欢送下,离开了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奔赴了抗日战争的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