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麻临朐战役,是一九四七年七月,在刘邓大军南渡黄河,第三野战军大部向敌侧后出击时,由留置华东内线的四个纵队组织进行的一次攻坚战。 这次战役,虽未能全歼敌人,打成消耗战,但却牵制了内线当面之敌,有力地策应了外线部队的出击,积极配合了晋冀鲁豫野战军的战略进攻,这是战役和战略上的胜利。诚然,我们是付出了二万一千五百多人的伤亡代价,但英烈的鲜血.没有白流,它与其他所有战役中作出牺牲的英烈们的鲜血,共同汇集成一个鲜红的巨流,最终冲垮了蒋家王朝,浇铸了社会主义的江山。这使我们就愈加深切地缅怀这个消耗战,缅怀将热血洒在这片土地上的战友。 时笔者为新华社和第九纵队前线记者,参加了这次战役。广大指战员在这次战役中,所显现出来的那种英勇悲壮,浴血奋战的英雄气概,四十多年来,每每忆及,总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弦,也总想把这个气壮山河的消耗仗留下片纸只字。今日,终能成此零散追忆,如能有助于激励来者,启迪后人,也足当偿我长年夙愿。 (一)一九四七年夏季,华东战场上,正经历着一场炽热的血与火的大拼搏。其间,还夹着没完没了的闪电、雷霆、暴雨、山洪。震惊中外的孟良崮一役,彻底消灭了国民党王牌军整编第七十四师,给重点进攻山东,气焰万丈的国民党军队以迎头棒喝!蒋介石在痛哭一场之后,只得忍气收敛,暂时转取守势。 这时的华东战场上出现了一种难以捉摸的沉寂、宁静气氛。山川田野的上空,硝烟暂时消散了。初夏的烈日,燃烧着大地,田野间的麦子正在由绿变黄、成熟。离不开土地的山区人民,又出现在山间的梯田上。 其实谁都明白,这是即将来临的一场大战前夕的沉静! 在这个时空间,敌我双方都以自己最大的能量在运筹、谋略。 为执行中央军委关于歼灭敌人的指示,华野前委于五月二十八日至六月二日,在沂水西北的坡庄召开了全野战军团以上干部会议。陈毅司令员作了目前形势与任务问题的报告。他告诫大家还要准备进行恶战。 全军普遍传达、讨论了陈毅同志的报告,为执行当前的作战任务作了各种准备。 而敌人虽把乌龟脑袋缩了缩,但并非在睡觉。他们全力以赴地经过四十多天的整顿和准备后,又集中了九个整编师二十五个旅的兵力,向我沂蒙山区发起了第三次进攻。 敌来势凶猛。莱芜、蒙阴线上敌之主攻集团九个整编师,采取密集平推,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战法,于六月二十八日进占鲁村、南麻、大张庄、坡里一线。青岛、济南、潍坊之敌亦出动与之配合。 由于敌兵力绝对集中于鲁中山区,因而鲁南、津浦线敌之两翼及后路相对空虚。 我华野根据这一情况和军委“分兵出击”的指示,决心以四个纵队留置内线坚持正面作战,在牵制敌主力的同时,以三个纵队西出津浦线,攻击泰安、曲阜之敌;以两个纵队南下,出击鲁南之敌。以此来策应晋冀鲁豫野战军的战略进攻。 我向敌后出击的行动,给敌人以很大威胁,迫使敌人不得不停止东犯,并改变部署,调第五军等七个整编师自七月十三日开始陆续后撤西援,在鲁中山区的正面只留下四个整编师。 根据敌人这一变化,华野首长遂命令留置内线的四个纵队,围歼南麻地区之敌整编第十一师,以策应外线部队的作战。 整编第十一师乃敌“五大主力”之一,装备精良。战争开始以来,还未遭我致命打击。其司令长官胡琏,虽自恃精锐、嫡系、骄横跋扈,然而,自七十四师被歼后,也总提心吊胆,生怕被歼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因此,其行动十分小心、诡谲,不敢冒进。其下辖第十一、第十八、第一一八三个旅,在六月底占领南麻地区后,即以南麻、高庄、北刘家庄等为主阵地,另设外围据点。并以南麻为中心,加紧构筑工事,在各要隘建筑密密层层的地堡群,足可以窥见其惧歼之惶恐心理。 是时,我四个纵队的集结位置都距离敌第十一师较近。军用地图上的三支巨大红色箭头,标示着我第九、第六、第二纵队,正分成多路向南麻守敌实行围歼,我第七纵队和渤海军区武装三个团,则从东里店以北地区,由东向西楔入,以切断敌十一师与敌二十五师、六十四师的联系,阻敌来援。 七月十八日晨,我各路攻击大军冒暴雨,跋山涉水,全部投入战斗。三个纵队经过十八日一整天的冒雨苦战,将敌外围阵地大部摧毁、攻占,并继续向敌主阵地强攻。 时笔者所在的第九纵队,担负着由北、西两个方向对南麻守敌进行攻击的任务。纵队辖属之第二十五师、第二十六师、第二十七师全部投入战斗。进入主阵地的攻坚战后,冒暴雨,血战数日,真可谓英勇悲壮,动天地,泣鬼神!以致四十二年后的今天,一些老战士追忆这些血与火的历史片断时,都无不喟然长叹,感慨万端,深切地怀念倒在这里的战友。…… 塔山,乃鲁村通向南麻之要隘,敌以重兵扼守夺取了塔山,就能切断敌第五十四军与第十一师的联系,阻止其增援。我第二十六师奉命,以第七十七团、第七十八团为第一梯队,在攻占荆山泉及四八O高地后,立即夺取塔山。 第七十八团一营长阎永三,率部连夜向塔山长途奔袭,搜索前进。天将拂晓,他们进抵塔山山麓。从在山下捉到的俘虏口中得知,山上系十八旅一个工兵营在固守。 部队向山上接敌运动时,天已亮了。透过乌云和雨雾,阎永三看到,敌人在山的各个要路上皆筑有地堡,在山顶有围墙。看来敢人工事是坚固的。 忽然山的西南方向枪声大作,这是二营四连正从山的脊梁向山上冲击。阎永三立即命令二连亦沿东南角的山脊梁向山上冲击。敌人凭靠地堡的交叉火力,封锁二连、四连的前进道路。直至中午,阎永三集中全营火力,才掩护二连炸塌地堡。当他们向山上冲击时,却遭到山顶和周围几个小山上敌人的疯狂反击。后山上的敌人,黑鸦鸦一大片,潮水般的向营指挥所和一连压了过来。敌密集的火力直向我屁股后扫射,炮弹在身边炸裂。一连战士奋不顾身,一次次地打退敌人的冲击!忽然,一股敌人又嗷嗷地冲过来了,离营指挥所只有十几公尺。 一连和机枪连的战士与敌人摔滚在一起。营长阎永三一跃而起,拿起冲锋枪,几个点射,就撩倒五、六个敌人。正在抢救伤员的卫生员曲维贞,忽然发现营长被三个敌人包围,情况十分危急!曲维贞丢下伤员,正要上前援救时,但见营长随手从地下抓起敌人刚丢过来的一只正在冒烟的手榴弹,没等他把手榴弹扔出去,在瞬息问,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营长阎永三和三个敌人都倒在血泊中了。 曲维贞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他抱起满身鲜血的营长,只见在他的胸口上炸开了一个偌大的豁口,血正向外涌流,还噗噗地喷着气泡。曲维贞很快用军用碗和棉纱布封闭包扎了伤口,止往流向,迅速抬下去抢救。 敌人仍在连续冲击。一连和机枪连虽拼死坚守阵地,怎奈伤亡太大,阵地眼看难以保住。危机之际,团政委宋奇光率三营赶到,把敌人打了回去。但是,率先带领部队冲击的三营长董玉仁,却血染山丘,壮烈牺牲了! 在打垮敌人的多次反击后,一、二营又重新发起了对塔山主峰的突击。一连乃主攻连,虽然伤亡大,但在向主峰冲击时,仍然冲杀在前面。三连的干部都伤亡了,失却指挥,而战士却身染战友的鲜血,一直冲到山顶! 二营四连出奇制胜。他们封锁压制了敌人两个火力点,一排趁势突破敌西侧防御,商取塔山主峰。在冲进山顶的围墙以后,与守敌激战半小时,最终与兄弟连队一起全歼守敌一个工兵营,胜利攻克塔山。战后,四连荣膺纵队授予“塔山连”称号。 四十二年后,曲维贞同志回忆这一战斗场面时,饱含深情地说道: “我在这次战斗中抢救的那位临危不惧的营长,竞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一九五八年他在上海开刀取出了残留在心包内达十年之久的2x 0.5公分的弹片。他拿着弹片去感谢我救命之恩。但我说,老营长啊!您不能感谢我,您以自己的生命创造的这一光荣事迹,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之中;您的鲜血,也染红了后人的心!人民会永远感谢您的!” 第二十六师自强取塔山,又占傅家庄后,攻击矛头遂直指敌十一师部所在地南麻。南麻西部Ifl岭连绵起伏,敌人在山上山下修筑了相互连贯的子母堡群。昨天,七十七团一部打下三个子母堡,控制了阵地。此时,敌人正全力向三营扼守的无名高地攻击。三营以寡敌众,情势十分紧急。 作为师第二梯队的第七十六团奉命即速增援七十七团。二营长刘绍毅率六连首先展开;机枪连指导员马景和,集中六挺重机枪和三门六O炮,从侧面掩护六连反击。六连如虎添翼,连续几个反冲锋,就将已攻上无名高地的敌人消灭,敌遗尸累累。 六连遂又继续向南麻方向压缩前进。他们进到离南麻只有千余公尺的低洼处,遇到敌一子母堡群。刘绍毅仔细观察了这里的地形,凭着他的经验,立刻意识到,敌地堡群隐伏在低洼深谷,我白天攻击,会全部暴露于敌火网之内。他向团首长建议,最好晚上攻击。 但是团里已接到命令,必须在下午三时前打下集团堡,以为晚上攻打南麻扫清道路。 刘绍毅刚毅勇敢,从不向困难低头。他接受了白天攻击的任务后,毫不犹豫,当即重作部署,命令四连匍匐隐蔽前进,待偷偷接近集团堡后再行攻击,又部署机枪连从两翼加强火力掩护。但是,果不出所料,四连一展开,由于毫无遮掩,加之坡滑,很难在隐密中迅速接敌。展开在最前面的一个排,全部被集团堡和南麻围墙的敌火力杀伤在山坡上,鲜缸染红了这片土地!刚烈的营长刘绍毅按捺不往了!激愤的感情强烈地冲击着他冷静的理智,顿时他的眼睛生起了红丝。他从指挥所一跃而起,高叫一声,一把抓脱上衣,赤着脊膊,抽出驳壳枪,连勾枪机,愤怒的子弹,嗖叟地向敌人飞穿而去!正当他赤膊挥枪,准备率另两个排向敌冲去时,参谋长阎川野勿勿赶到,传达命令,暂停进攻。下午,刘绍毅调上五连,接替伤亡很大的四连。五连打得十分英勇,前仆后继,接连炸毁四、五个地堡。一排最后只剩下一个副班长了,他在地堡群中,往来冲突,炸地堡炸得那样漂亮。只听得一声声震天巨响,敌人地堡直飞云天!. 入夜,刘绍毅将营指挥所移到刚夺取的地堡里,监视敌人,待命攻击南麻。 临时划归第二十六师指挥的第七十五团团长张文和、政委丁锐,从师长刘涌那里接受任务后,率领部队,先抢占南麻西南之凤凰翅、苍良峪,旋即攻占主阵地田庄、南埠东。二十日,又在暴雨中展开对正东方向两个山头上集团堡的攻击。 二营长王福贵,教导员张刚夫,偕同主攻连四连长张希来,先侦察了敌情,选择了攻击道路,天阴暗,雨下得很大。只能模糊地看到集团堡成品字形,中间一大母堡,三个子堡绕母堡鼎足而立,相互以交通濠沟连,四周有鹿寨相绕。 张希来是一个老连长,战斗经验丰富,但对如何攻打集团堡 \这个新问题,却使他不能不赞尽心机。他披着半条美国毯子作雨衣,雨水冲刷着他浑身的污泥,拍打着他的头和脸,他似乎没有介意这一切,一心在思索怎样对付集团堡。 他找来副连长和三个排长,作了攻击部署。副连长刘万歧分工亲率三排爆破地堡。 梯形山坡,没有遮掩。雨下得很大,两眼难以睁开,前面敌情辨别不清。加之山地泥泞,脚踏下去发出“呱唧呱唧”声响,甚至连鞋子也拔不出来。向地堡冲击的战士每前进一步都十分困难。走在前面的副连长刘万歧,被敌人射来的一排子弹打倒,壮烈牺牲。三排长孙同信立即指挥部队掉转方向,从敌火力间隙中匍匐前进。七班首先顺利地完成了扫清鹿寨的任务,轮到爆破地堡了,却发生了意外情况。 三排是爆破排,都是技术娴熟的老爆破手,只要我们的火力压倒敌人,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今天,先是八班连续送了三包炸药,炸药包都牢牢地竖在地堡上,可是,导火索受潮,就是拉不着火,爆破不成。九班又接连送上两包,同样,导火索也拉不着火,敌人更疯狂了,母堡上层的敌人端起机枪,直着身子向我扫射,三排战士大都倒在地堡周围。 连长张希来见此情景愤怒已极,他命令集中火力封锁母堡和前而的子堡,重新用集束手榴弹去消灭堡里的敌人。我火力掩护得很好,压得敌人动弹不得。二排长孙守锁带领二排,趁势即速冲近地堡,将手榴弹向地堡的抢眼里投去,但是,一个个,一束束手榴弹投入了地堡,却照样没有爆炸。排长孙守锁和几名战士又伤亡在地堡旁边。 营长王福贵见此意外情况,果断地急令四连加强火力掩护,抢救伤员,迅速撤退。 张希来亲自带领战士,冲向前而阵地,用裹腿布扣系在伤员的脚骨上向下拖。张希来看着这些倒下的战士,鲜血、烂泥从头到脚绞糊一起,遍地一片血红。 他不仅禁骇然!一股难以抑止的巨大血流冲击着他的心肺。战士打得何等勇敢啊!是我指挥失误!还是这倒霉的暴雨造的孽?他木然了! (四) 高庄,毗邻南麻西南,一一八旅旅部就设在这里,是南麻西路的重要门户。胡琏除以重兵扼守高庄以外,又在高庄以西连绵的山峦丘陵上,布下了密密麻麻的子母堡群。 第二十五师辖属之第七十三团,奉师长肖镜海之命,立即进抵敌主阵地高庄一带,任务是先打下高庄西山的集团堡群,再攻占高庄。 此时,部队士气十分高昂。七十三团作为主力团,从来都是无攻不克,无往不胜。连七十四师都败在他们的手下,十一师胡琏又算得了什么?他们能打火仗、恶仗、无论什么困难都能顶得住,这个传统和气魄一直是战胜敌人的精神因素。 十九日十八时,在急风骤雨中,团长孙同盛命令三营向高庄西山集团堡发起攻击。这里是一一八旅一个加强营在困守。 三营长王玉芝,迅速隐蔽地部队带入阵地。今晚上九连担任主攻。 九连长杨文,立即作了部署,由副连长孙兆功率领二排,头前开道,摸索前进。 孙兆功是一九四O年入伍的老兵,年仅二十几岁,虽识不了几个大字,却有头脑、善谋,加之性格刚勇,战斗经验丰富,所以每次战斗总身担重任。 天漆黑,雨很大。孙兆功率二排踏着一脚一陷的梯田,艰难地向预定目标爬进。直到他们接近山丘前沿工事,扒除鹿寨等障碍后,敌人始才发觉,荒忙从地堡里射出连串子弹: “马上向山上突击!”孙兆功下了命令。 黑夜沉沉,战士冒骤雨,避开敌火力,向着闪耀串串火花的地堡冲去。他们冲到山顶,立刻散开,准备爆破地堡。但岂知,没等二排部署好,敌人凶猛的反击就开始了。从地堡里射出的子弹,几面交叉,压得二排动弹不得,火焰喷射器喷出的团团火焰,烧起片片烈火。 孙兆功毫无惧色,指挥若定,这种恶仗场面他经历得多了。他趁火光再向敌人看去时,只见较远处地堡里的敝人也钻了出来,成群地向这边反击。他刚闪过一个“怎样避敌锋锐”的念头,突然一颗子弹穿过他的右腿,两块弹片打伤了他的左脑,钻进了他的右手臂。他想向二排发出一声什么命令,但脑子好似要炸裂,口也张不开了,他恍惚地看到敌人喷射器喷出的长串火浆,正烧在战士的头上,身上…… 指导员常德经和连长杨文各带一个排,分别又从两翼冲了上去。可是刚冲上去不久,也被敌人反了下来,连长负重伤,指导员常德经壮烈牺牲。. 九连第一次冲击失败了! 时间已过子夜。八连长胡国举,政指曲世芳,见危请命,要求接替九连,作第二次冲击。但当他们冲上山顶,接近地堡后,同样遭到敌人的杀伤,连长胡国举中}牺牲。八连第二次攻击也失败了。两次攻击失败,这种小的挫折,对久经沙场的营长王玉芝来说,本算不了什么。但这个挫折,却使他不能不考虑到一个问题:这种集团堡应该怎样打呢?这是山地攻坚,不能以打敌立足未稳、打野战的战术去打啊! 七十三团指挥所设在三营侧后的山脚下,团长孙同盛手不离电话,他必须随时掌握前沿情况,随时作出决策。三营两次攻击受挫,他并不感到惊骇,打仗嘛,从来都是有胜有负,何况三营又是伧促投入战斗。他从来都是治军严格,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只要下级不是违犯军令,他从来都不苛责。三营今天受挫付出了伤亡代价,他感到痛心,然而,现在他思虑的凝结点却集中在如何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不是吗?失败中总蕴寓着胜利,有头脑的指挥员,只要善于从中攫取到致胜因素,随时掌握瞬息万变的战机,就常常可以把失败导向胜利。 天亮以后,敌人的炮火成排地向我阵地轰击。十一师真不愧为蒋介石的王牌,炮火委实厉害,一排排炮弹接连的爆炸、燃烧,把我们的阵地打成一片烟雾迷茫,火光冲天的火海,也真给我们带来莫大威胁。 在震耳的炮声中,孙同盛几次与一、三营通电话。他严令必须千方百计避免减员。他在向一营长董万华下达了今晚担任主攻的命令后,又通知三营迅速总结教训,整顿组织,配合一营今晚上再战。 一营长董万华是一个颇有军事素养的指挥员,从不打盲目仗。昨晚上三营攻击时,他就带主攻连长到前沿去观察。今天他接到团长的命令以后,就立刻带领二连长苏海,政指王天德及班排干部去窥探了敌集团堡的情况,选择了攻击路线;并根据三营的教训,决定采取单人爆破,小组突击的战术手段去攻打集团堡。因为雨天,似乎进入夜晚特别快。二连当即冒雨进入攻击作业位置。董万华亦随二连进入前沿阵地。他看着战士们都用身体掩护着炸药包和手榴弹,防止雨淋受潮,他不禁笑了! 近午夜,一营和三营同时从左右两个方向对这个布满集团堡的山丘又发起了攻击。我们的各种火力首先有目标、集中地压倒敌火力,随后,爆破员单个、隐密地向前运动,待敌人发觉时已接近了地堡。二连一排的一令解放军战士,首先炸毁了第一个母堡,二排则乘胜连续摧毁山上另外几个集团堡。三营从左侧也连连爆破得手。这出敌不意的爆炸声,使蜷伏在地堡里的敌人手脚无措!当一营和三营从两个方向突向山丘时,固守在这里的敌人,很快支解,全部就歼! 董万华命令二连长苏海,立即在山顶上作业,准备迎击敌人的攻击。他知道,高庄的敌人是决不会甘心丢弃这个防地的,他必须立即请示团长作好反击准备。当他回到营指挥所,拿起电话耳机,刚向团长报告了情况,请求支援对敌人的反击时,突然接连飞来几颗侧射子弹,穿过他的左膀、左肺、打断三条半肋骨。他仰卧在潮湿的地坎上,鲜血涌流,他渐渐昏迷了。…… 临时附属第七十三团指挥的师特务营,奉命攻击高庄西北的一个丘陵,以与七十三团协同,多路向高庄逼进。 特务营一连,组织了一个爆破队和一个配备全部汤姆式冲锋枪的突击队,准备白天强行攻击。 敌人沿山丘梯田垒建的地堡,居高临下。地堡前乃一片开阔坡地,谷子全被割掉,毫无遮掩。再加我火力没有压倒敌火力,所以一连几次爆破和冲击,都遭到敌炮火杀伤,不少战士倒在地堡前的坡地上,需要立时抢救。 卫生员张宗德带领担架员,冒着敌火力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抢救负伤和牺牲的战友。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能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掩护和抢救他人的白狄战士,他的价值又该以怎样的砝码去掂量呢?张宗德身背敷料包,同担架员抬着担架,把伤员一个个运下火线,战士的鲜血洗染着他滚满烂泥的全身。最后,他们利用敌人射击的间隙,一直冲到地堡的鹿寨前面,将倒在那里的几个伤员抢救下来。 特务营准备继续纰织攻击时,接到团指挥所命令: 坚守阵地,准备打垮高庄敌人的反出! (五) 第七十三团昨夜胜利地摧毁高庄西山集团堡,狠狠地煞了敌人的嚣张气焰,这当然然使团长孙同盛、政委鲁泉感到十分振奋。然而,作为一个能够驾驭全局的指挥员,又必须能从胜利的火光中,透视出将会随之而来的更严峻的局势。兵无常势, 水无常形。现时,他们不能不更多地注意到,左侧小山丘上的敌人正在疯狂肆虐,而从南麻和高庄射过来的炮弹,更是一发接一发地在我阵地开花炸裂。这种硝烟弥漫,弹片横飞,几乎大地都在抖动的严酷现实,不正预视着一场恶仗会随之而来吗? 团长和政委会心地拿起望远镜,对准了高庄的方向.孙同盛遂又接过电话耳机,告诫一、三营,准备迎击敌人的反击;通知山下所有部队,随时准备支援一、三营,打垮敌人的反击! 二十一日清晨,仍是漫天淫雨。正当七十三团勇士严阵以待之际,敌人果然凭借其强大炮火的掩护,分成多路,气焰万丈地从高庄压向我们的阵地。 这时,除二连的战士坚守在山顶上的集团堡或掩体工事里外,一营其他部队隐蔽在山的右侧,三营守卫在山的左侧,只要敌人一靠近,就机关枪加手榴弹一阵迎头痛击,敌人除留下累累尸体,就只得溃败而逃。 就这样,从早晨到中午,接连打垮敌人十二次凶恶的反击。此时,我们的战士也已伤亡过半,团长明白,情势仍然十分严峻。他多次告诫部队,决不能松懈斗志,要坚持到最后。 时过中午,敌人第十三次反击,果真又开始了。这次敌人动用了六辆坦克开道,集中了所有炮火覆盖轰击。敌人分成多路持枪猫腰而上,火焰喷射器喷出的火浆,燃起熊熊烈火,整个山丘似乎都在颤动! 敌人终以惨重的死伤代价冲上了西山山顶,占领了二连的部分阵地。但二连的一个排长带一个班,仍在拼死地守卫一个母堡,与攻上来的敌人对峙射击。当敌人夺去了二连的大部分阵地后,又趁势展开全线攻击,形势十分险恶! 已前进到离前沿很近的团指挥所,对H艮前遽然发生的这一切似乎没有多少思想准备。然而,在/有完全压倒敌人以前,出现这种拉锯局势,亦在意料之中。敌人的炮弹在指挥所周围连声爆炸,已经I,与据大部分阵地的敌人亦近在眼前。而团长和政委却表现出异常的镇静和坚毅,他们并肩隐伏在掩体上,凝神地注视着前沿的情况。孙同盛表情严肃,以他惯有的动作,摘下挂在脸上的近视眼镜,用衣角擦拭了一下镜片,又揉了揉眼睛,似乎他要将敌人的无腑六脏看个清明透彻。 当孙同盛经过一番专注地观察和续密的思索之后,就随手从作战参谋杜长德手中接过电话耳机。他把当前的敌情和准备马上组织力量夺回阵地的方案,简明地向师和纵队首长作了报告后,就立即严令各营,抓往敌刚与占领阵地立足未稳的时机, 马上反击!、 孙同盛组织了四个连队,从山两测向山顶上冲击。敌人的炮火,此时因夺取了山顶阵地似乎松缓了一阵。我反击部队趁势一个短促突击,蜂拥而上。那真是人人争先,三军用命。一股冲天的矢志夺回阵地的意志的力量,形成一个排山倒海之势,劈头盖脑地压向敌人。这是任你什么凶恶敌人,也是招架不了的! 仍坚守在山一侧的三营长王玉芝,命令营部书记迟浩田,速将营部所有人员组织起来,与九连现有战士合并一起,由迟浩田带领,迎击敌人的反击。 迟浩田十八岁,在他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红润的脸上,闪耀着两只黑亮的眼睛,显示着他的嫩稚和精灵,但他却已经是一个老兵了。昨天夜里,他按营长指示,将营部和九连战士编成班排,加修了工事,把能搜集到的弹药都集中了起来。他向大家动员说: “我们要赶快做好准备,敌人是肯定要来反击的,我们人在阵地在,轻伤决不下火线!要流血,就让我们的血流在一起!” 迟浩田和战士并肩,守卫在阵地的最前沿。 上午,敌人多次反击,都冲到他们的工事前面,他们沉着机智,打退了敌人的冲击。 下午,当敌人发起第十三次反击,占领二连的大部分阵地时,他们却岿然不动,牢牢守卫着左侧的阵地。但迟浩田却不能注意到一个严峻的情况,他的战士已伤亡过半,剩下的人不多了!而他自己的左肩也钻进一块弹皮。 突然,他们发现我们的支援部队从山的两侧冲了上来。迟浩田不禁一阵狂喜,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冲上去,从侧后夹击敌人! 迟浩田向大家作了简单动员,喊了一声: “冲上去一一” 他第一个跃出工事。他一只右手端着的汤姆式冲锋枪,喷出了一连串的子弹。战士们也紧跟,一个个地跃出了工事。 惊恐的敌人,经受不住我山两侧部队的合力冲击,又求助于他们的炮火了。从高庄呼啸而来的炮弹,成排地倾泻在我们的阵地上,一只榴炮的炮弹,不偏不倚地爆炸在迟浩田的队伍之中,随着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气浪,弹片、碎石、烂泥飞溅而起。 顿时,七、八个战士应声倒地。冲在前而的迟浩田,晃动了几下身体,也仰翻在地上,殷红的鲜_血从他们几个人的身上冲流而出,染红了这一片泥泞的梯田。 迟浩田似乎没有感到疼痛,只觉得身上的血在向外涌动,他的神经麻痹了。但他却清楚地意识到,他的血和身旁战士的血,真的流到一起了,他们躺在共同的血流之中,他得到了一种精神上的慰籍。 于是他缓缓地合上了眼晴,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口渴的很。卫生员侯桂令迅速地跑了过来,。对伤员逐个作了急救处理。他剪开迟浩田染满鲜血的衣服,不禁骇然!除了已负伤的左肩,他的头上,右小腿,大腿根部,又炸成三处重伤,正流血不止!而右小腿的伤势特别严重,从碗大的伤口中,被炸断的一根骨头依稀可见(四处伤口的弹皮至今仍在)。侯桂令只得用绷带将伤口包扎起来,先止住流血。 迟浩田要喝水,侯桂令端来两钢盔泥水给他喝下。他感到有了一点精神,想爬起来,可是,身体象有千斤重, 动也动不得。 不能下火线,决不能在这危急关头下火线!他恳切地要求卫生员把他留下。 侯桂令深深地被这个坚强的同龄人所感动。可是,他能说些什么呢?他只有默默地上巴迟浩田抬上担架:因为迟浩田的伤太重,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侯桂令对两个担架员作了交待后,又即速奔向前面去抢救其他伤员。岂知,他刚走出十多米,一颗炮弹炸裂在他的身旁。在炮弹掀起的一片硝烟中,迟浩田恍惚地看到,这位刚刚抢救过他的卫生员,他同龄的战友,正被这颗炮弹削去了脑袋!一腔热血冲天而洒!…… 迟浩田的心揪起来了,他的身子不由得猛地抽搐了一下。一阵剧烈的、难以承受的疼痛,强烈地向他袭来。他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膨胀的脑袋似要炸裂。…… 迟浩阳永远缅怀着这位为抢救他而献出自己年青生命的战友侯桂令。 一九八五年迟浩田重返沂蒙山时,曾专程去凭吊他和战友共同洒过鲜血的地方。在这里,他踯躅徘徊,流连忘返,他深情地吟诗咏唱: 四十载别离,旧十载重逢,四十载戎马江南塞北,四十载魂牵梦萦! 今日来到你的身边,心跳急,血流涌,用你一腔热血浇灌的土地上,风物和画,这不正是你生命的永恒? 啊!j射q求了,同米了,.用我姒热的心,抚摸蓊洒满我们鲜m的梯田、ji层。 今春在北京,笔者会见了老政委鲁泉。四十多年前这件历史的断片,他仍Lil忆犹新。他十分感概地说: “迟浩田在最后部队伤亡很火时,把营部和几连纲.织了起来,来了个最后五分钟的坚持。他负了霞伤,也屯了大功!” 经过一番殊死的拼搏格斗,孙;,i ltn-yr终于指挥『也的部队,夺同了阵地,敌人溃败了。孙同盛深情地看着我们牺牲的战士和正在包扎的伤员,不禁深深地嘘了一口气。正是他们以自己的鲜瓶和生命,赢得了这第十三次反击的胜利! 战后,纵队副司令员聂风智对孙同盛说:你们七十三团一天连续打垮敌人十三次反冲锋,粟裕副司令员表扬你们。粟裕副司令说他在LIJ上观察得很清楚,当时七十三团方向打得十分激烈,十一师的炮火集中倾泻在七十三团的阵地上。七十三团打得英勇顽强I (七) 奉命从北路进攻胜山的第二十七师第八十一团,直攻到山顶的围墙。二十日他们又绕过胜山直插向南麻。在这一带,第二十七师打垮敌人在飞机掩护下的数十次反冲锋。 其他各路兄弟部队,经过四天四夜的苦战,终因连续暴雨,弹药失效,攻坚器材不足,虽给敌一定打击和杀伤,但敌仍踞南麻周围高地顽抗,战斗形成胶着状态。 我本拟二十一日晚再次组织总攻,但援敌已突破我阻援阵地右翼。我军鉴于短时间内难以全歼南麻守敌,为争取主动,遂于二十一日晚,全部撤出战斗,各纵队分别向临朐以南和西南地区转移。 我军在向北转移的途中,得悉驻昌、潍之敌第八军共约九个团的兵力,于七月二十三日占领临朐城。 华野首长为确保我南北交通,打敌之立足未稳,决心集中四个纵队,求歼第八军于临朐城。并作出部署,命令各纵队于二十四日发起战斗。 二十四日我各纵队在向临朐的开进途中,又遇倾盆大雨,山洪暴发,多数部队未能按时进抵攻击位置。二十五日,我查明敌主力已集中临朐城,遂决定以第二、第九纵队攻城,第六纵队攻歼临朐东北外围之敌,第七纵队一个师向嵩山进攻。 望阳一一系华野第九纵队前线记者.现在江苏省海安县政协工作.